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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含元殿。

冬日夜長,卯初還是黑沉沉一片。天幕上的星辰寒閃閃、冷森森,根本就沒有任何啟明的意思。

微颺扶了趙歙的手,沿着龍首道,一步一步往大殿上行去。

“總管已經在裡頭。沒受過刑,沒中過毒,只是被禁止與旁人接觸。

“千山仍舊被拘在那個院子里。邱太醫累極了,今天請休。那天其他的宮人,都被發去掖庭做粗活,端王妃安排馮幾派人監視。

“他們對當天的情形只是耳聞,並不知道具體動作。看來俞妃原先的眼線,只能在殿門外伺候。這樣範圍很小,我已經告訴馮幾,他在查了。

“他們搜遍了所有角落找先帝遺詔,一無所獲。俞妃已經放心,端王仍有疑慮,昨晚吩咐了靖安侯去查左相和承旨。”

趙歙低着頭看着地面台階,嘴唇小幅度地快速動着,把最關鍵的消息稟報給微颺。

微颺適時低頭,似乎是在提一提厚重的綿裙,口中則迅速吩咐:“今天我出宮後,開始第二步。注意安全。”

“是。”趙歙穩穩地弓着身子,把微颺引到含元殿門口,請她進去,自己則從外面關上了殿門,守在了外頭。

兩個站得稍遠的侍衛斜了他一眼,各自翻了個白眼,身形筆直地看向遠方。

叛徒!

狗賊!

不得好死!

趙歙垂眉低目站在那裡,八風不動、穩如泰山。

大殿里燈火有些昏暗。

三個身影,模模糊糊,在前。

微颺一直走到丹陛之下,才清晰地看到那三個人

穿着孝服的端王,和自己一樣身着玄色禮服的俞妃,還有,身着僧袍的,甄三九。

微颺大吃一驚:“三九?”

“公主萬安。”甄三九單手立掌,稽首為禮,光頭上新燒出來的九點戒疤清晰可見。

微颺的目光轉向端王和俞妃,眸中閃過厲色。

母子兩個下意識地同時避開她的目光。

然而端王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冷冷地看回微颺的臉上:“長安,你要跟甄三九對質,我已經把他帶來了。所以,傳國玉璽是不是在你手裡?”

微颺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急切地望着自己的俞妃,視線轉向甄三九:“你來說。先帝駕崩那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此時此刻,俞妃和端王才反應過來:上當了!

所謂的傳國玉璽在微颺手中,根本無所謂真假!甄三九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在此刻跟長安公主見面,將端方帝臨終前的所有情形,當著自己母子的面,都講出來!

這種情況之下,尤其是在傳國玉璽遍尋不着的前提下,自己母子根本就無法阻止他們串通!

俞妃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她手裡可還有一道並不願意交出來的遺旨!

“公主去小憩之後,先帝並沒有歇下。”甄三九若無其事,單刀直入,直接開始講述那天微颺所不知道的事情:

“先帝親手寫了一道聖旨,撤察相職位,刑獄權依舊還給三司。班侯賜為左衛大將軍,統領宮城衛軍。

“而鎮國長安公主,賜為右衛大將軍,與班侯並領宮衛。湯軼所轄錦衣衛劃歸公主治下,比照親王親事府,為公主私軍。此外,還賜給了公主一面免死金牌。

“陛下……先帝還有一事託付公主:他的身體已經難以支撐,而桓王殿下的親事關係到大秦西北邊境,所以,請公主力促此事儘快做成。”

甄三九三言兩語,把俞妃和端王想要隱瞞的最要緊的事情一五一十攤在了明面上。

一直在默默流淚的微颺摸出手巾擦了一把眼睛,哽咽又問:“先帝是怎麼……去的……”

“含笑入眠,夢中遁去。請公主不必過於傷心。”甄三九叉手稟報,頓一頓,抬頭看着微颺,輕聲道,“陛下睡着後,曾說了一句夢話。”

“什麼?”微颺忙又擦了一把泉涌一般的淚。

俞妃心裡更加緊張起來。

關於夢話這件事,他們一丁點兒都不知道。

難保端方帝不會在夢裡說出什麼令局面極度惡化的場面……

“夢話而已……”俞妃搶着說話,卻被端王一把拉住。

此刻,原本面無表情的端王,已經滿眼殺意!

俞妃一愣,之下,反應了過來:真有不可挽回的局面出現,大不了也就是殺了面前兩個人,而已。

母子兩個緊緊握住了彼此的手,冷冰冰地盯着另外兩個人。

卻見甄三九淚眼模糊,卻面帶微笑,輕柔溫和地說了一句:“阿芥,我等你回家。”

這一句,只有自家神仙老鄉才能說得出來……

微颺失聲痛哭。

俞妃和端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彼此對視一眼,迅速放開了交握的兩隻手。

而眼看着微颺哭得連戰都站不穩,甄三九忙上前去扶住她慢慢跪在了地上,滴淚勸道:“公主節哀。陛下去得並不痛苦……”

“陛下,陛下……”微颺放肆地大哭。

甄三九實在忍不住,也跟着放聲嚎啕。

俞妃母子冷冷地看着他二人,一言不發。

“公主,公主節哀。冬日太冷,地上過寒,您的膝蓋這麼跪久了,傷到了就難治了。”甄三九終究還是更掛心微颺的身體,過了一會兒,強忍住傷心,努力勸着微颺,讓她起身。

“那邊有椅子,扶着長安過去坐吧。”俞妃看着時機正好,忙插了一句。

甄三九朝着她的方向欠了欠身,果然扶着微颺坐在了椅子上。

又過了一時,微颺終於止住了哭泣,低着頭,一邊擦淚,一邊開口發聲:“淑妃娘娘,先帝親筆寫下的那道聖旨,現在哪裡?”

“有嗎?那時慌亂,我不曾見。”俞妃張口便道,明白地表示:不給。

端王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蠢貨。

你今天是跟人家要玉璽的, 你敢說這道聖旨找不到了,她就敢說玉璽丟了。

“端王兄,我還是跟你說吧。那道聖旨,現在何處?”微颺看向端王。

端王眉梢輕挑:“長安很想做那個右衛大將軍?”

“多一份俸祿,何樂不為?”微颺仰起了下巴。

俸祿?!

端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那就意味着,還有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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