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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吃羊肉湯餅,讓他們給我做一碗。再炸一份花生米、拍個黃瓜,給我下酒。”端方帝索性哪樣都不吃,直接吩咐讓司膳給他單來一份套餐。

這菜點的微颺都想笑:“大冬天的,哪兒來的黃瓜?您別難為人了。”

“管着嗎你?”端方帝翻個白眼,喝命甄三九,“快着!”

微颺撇撇嘴,低頭吃菜:“這羊肉真好吃。”

“哼!”端方帝氣出了怪聲,但筷子很誠實地接受了這一記推介,自己夾了塊羊肉吃了。邊吃邊點頭,眼睛都亮了,甚至還示意甄三九給他再來一塊。

眾人看着這個情景,下意識對視,然後低下頭去。

這一老一小之間的親密默契,她們從來都看不懂,也學不來,甚至連生氣,都不知道該氣哪個細節才算氣到了點子上。

大約是那種沒來由的全心信任?

“看陛下如今心舒意暢,想必先母在天上也是開心的。西華借皇后娘娘的酒,敬祝陛下萬壽福安。”西華女冠忽然站起來,恭恭謹謹立掌當胸,欠身稽首,舉酒相敬。

哦,連先長公主都祭出來了?

微颺放下筷子看着西華女冠。

她想幹什麼?

端方帝痛快地飲了酒,又問西華女冠的起居,喟嘆一時,又安撫她道:“你不用擔心以後,想修道便修,想還俗便也由你。怎麼開心,你就怎麼過日子。

“崔集那孩子很好,他會孝順你的。便是有個萬一,崔集顧不上了,也還有阿芥。朕記得你們當初很是投緣……”

“陛下!”西華臉色微變,忽然出聲打斷了端方帝。

眾人一靜。

微颺看着西華的臉色,牽起一邊嘴角,露出一個冷笑。

西華看着這個冷笑,整個人都緊張起來,語速奇快:“臣女當初為了崔瑩……為了玉瑩郡主之事,很是遷怒過長安公主,所以公主早已疏遠了臣女。

“今日厚着臉皮留在宮裡,參加這等家宴,便是想着藉此良機,求長安公主寬宥臣女。並請公主,不要遷怒崔氏。”

說著話,不僅淚水滾落下來,甚至還離了座位,撩起袍襟,對着微颺跪了下去。

端方帝的臉色也跟着變了,情不自禁地看向微颺:“她遷怒你?她做過什麼?”

“也沒什麼。拌幾句嘴而已。”微颺露齒一笑,衝著端方帝輕輕搖頭,“究竟女冠是在長公主身邊過了大半生,又是被崔氏那種世家大族養大,本性極單純良善。

“我,您還不知道?她欺負得了我么?!我真生了氣,早就還手了。還等得到如今?”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不僅西華女冠,便是鄔喻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兩個人情不自禁隔空對視一眼,又假做不在意地各自別開了目光。

那邊端方帝卻沉了臉,哼一聲,手裡的金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當地一聲!

“哎呀呀!得了得了!咱們長安又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皇后娘娘高高興興地請大家賞月,不要被這樣的過往小事壞了興緻!

“西華,快回去坐好!你這孩子,修道修的,呆板執拗,就愛鑽牛角尖!快快快,起來!”

俞妃急忙笑着打圓場,甚至,看見西華女冠還跪着,顧不上端方帝和微颺都沒讓她起身,自作主張地起身去拽她的胳膊。微颺沒作聲,靜靜地微笑看着兩個人在自己眼前作態。

“看在長公主和崔家的份兒上,朕不追究你不敬公主之罪。”端方帝板著臉,“然而,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到這裡,端方帝冷笑一聲:“你們倒提醒了朕!朕知道,朕老了,行將就木。你們心裡都活動着,覺得未必需要繼續給長安面子。

“可你們越這麼著,朕會越疼她!朕以後給她留下的,必定是讓她在全天下面前都足可以自保的力量!”

“喲,全天下?陛下您可別把話說的這麼滿。聽着跟要把皇位傳給長安做女帝似的,多嚇人!”俞妃的眼神不住地往皇后臉上覷。

可是鄔皇后靠坐在矮榻上,半垂着臉,所有表情都掩藏在陰影中。除了鄔喻,沒人看得清。

端方帝冷冷斜了俞妃一眼,森然道:“朕也正想要告誡一下老三,正好。你回去跟你兒子告訴一聲:別當著誰都是傻子!

“天下,是朕的天下。朝廷,是朕的朝廷。官員們,也是朕的官員。尤其是天天跟着朕的起居郎!”

俞妃的臉色頓時一變,甜膩膩的笑容完完整整地僵硬在了臉上。

“那個吃裡扒外的貨色,朕已經處置了他!你讓你兒子,消停着,還能好好活着。否則,朕臨死前,一定會替龍椅上的繼承人,把那件不忍之事,徹徹底底地做完!”

端方帝殺氣四溢!

微颺輕輕地把小小的焦石凍葉杯放在唇邊,仰頭飲盡了杯中酒。

唉。

這一世,她最算不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這位神仙老鄉。

就這樣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俞妃:郁家若干的子孫之中,端方帝最不可能扶上位的,就是端王。

那萬一有一天,端王真的成了新皇,在座這些親耳聽老皇帝說過“弄死他也不讓他當皇帝”這種話的人,只怕就沒一個能活得了。

微颺在心裡鬱悶着,目光從下頭的人臉上一一掃過,琢磨着到時候怎麼做才能保住她們的性命。

“陛下這點兒火,凡落在阿芥身上,輕輕易易地便讓人拱起來。一惱了,哪裡還管什麼輕重?這個話,都怪西華,好好的怎麼說起來已經完了的小事兒?”

崔貴妃眼看着場面僵持得山雨欲來,忙強笑着挽回。

“是,是我錯了。”西華勉強着自己,聲音顫抖,滿面恐懼。

微颺看着她的樣子,終於明白了過來。

她一定一直被告知,端方帝意定的繼任天子,乃是端王。而她的血脈親緣,就是俞家的人。所以,她幫助俞妃和端王,才是正理、正朔、正經事。

可是現在,她卻親眼目睹了皇帝的真實心意,和俞妃端王的深沉惡意。

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之前那些人在做什麼,也就明白了,之後那些人打算做些什麼。

所以,西華女冠,怕了。

微颺垂下眼帘。

懂得怕,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