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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書淮到了洪承疇官邸門口的時候,正好碰到洪承疇出門來迎。

見了秦書淮,洪承疇立即作揖道,“秦少保大駕光臨韓城,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秦書淮定睛一看,見洪承疇顴骨微突,兩頰消瘦,眉宇間才氣四射,神色中熱情洋溢又不失老成持重,心道果然是一個儒將。

於是當即上前,給洪承疇還了一禮,道,“洪撫台言重了。在下未經應允,冒然來訪,不至唐突吧?”

洪承疇現在是陝西巡撫,原本陝西巡撫一直空缺,崇禎為給洪承疇加恩,就讓他做了陝西巡撫。不過因為上頭有三邊總督,又是戰時,所以他這個陝西巡撫府衙,還是暫時設在韓城。

兩人在外頭寒暄了一會,然後進了府衙之內。

秦書淮二話不說,先宣讀聖旨,把自己代天巡視三邊,協理剿匪事宜說了。當然,重點還是那句“若遇非常之事,朕授予秦書淮獨斷專行之權,其決斷即朕之聖裁”這幾句。

洪承疇跪地接旨,很謹慎地先細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還給秦書淮。

秦書淮坐下後,說道,“洪大人,數月前的韓城之戰,洪大人運籌帷幄、以少勝多,皇上至今還念念不忘呢!說洪大人是大明難得的帥才,未來必當大用!”

洪承疇淡淡一笑,榮辱不驚地說道,“咱們做臣子的,不管身居何位,自當為皇上、為朝廷盡綿薄之力,皇上謬讚了。話說回來,下官雖略有薄功,但是比起秦少保力退建奴、平定薊鎮的豐功偉業來,不過是頑石見泰山而已。”

秦書淮笑道,“洪大人過謙了。正如你說的,咱們身為臣子,都只求盡臣子本分,為皇上分憂而已。如今天下大亂,正是我輩大顯身手之時,說句心裡話,在下見到洪大人,當真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洪承疇呵呵一笑,道,“少保抬愛了。下官何敢與少保相提並論。”

他說的倒是實話。目前為止,他不過是在韓城之戰中展露了頭角,是因為秦書淮在崇禎跟前的大力舉薦,才讓他提早獲得了提拔,成了山西巡撫。論功績和名望,他比秦書淮差太多。

秦書淮喝了口茶,笑意盈盈地說道,“洪大人,我可沒跟你說場面話。就說三邊的剿匪,在下的看法恐怕與你是一致的。”

洪承疇雖然主張剿為主撫為輔,但是因為有楊鶴在,他從來沒提過,因而有些好奇,這位秦少保與自己素未謀面,又是如何這麼篤定地認為,他的看法與自己一致呢?

於是說道,“哦?這下官倒是要請教了,不知少保對三邊剿匪的看法是如何呢?”

秦書淮道,“三邊剿匪,剿而不絕,皆因楊總督的‘剿撫並舉’所致。其所謂‘剿撫並舉’,實際乃是剿了撫,撫了剿,導致匪患層出不絕。在下在途中,甚至聽說在流寇中流傳着這麼一首打油詩,叫‘做賊是樁好買賣,逍遙快活又自在。只要楊鶴總督在,朝廷不會虧待咱’。你說,最賊寇都做成了一樁穩賺不賠的好買賣了,誰不想去當賊寇呢?”

洪承疇聽得連連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遇到知己的興奮感。

在三邊,他可能是最反感楊鶴這種“不殺流寇,與資返鄉”政策的人。他一直都認為,與其給賊寇錢糧返鄉,不如把錢糧拿來犒賞弟兄們,或者用來資助那些受流寇禍害的百姓。他很清楚這些流寇向來是打不過就降,降了再反,這種降兵他從內心深處認為,應該全部斬首。他也曾隱約跟楊鶴提過,但楊鶴給他的理由,居然是“殺俘不祥”!

所以此後,他再也沒提過此類建議。

但現在他終於找到和自己意見相同的人了,而且這人還是大名鼎鼎的秦書淮,這讓他頗有尋得知己的感覺。

秦書淮說完,對洪承疇說道,“不知洪大人是如何以為的呢?”

洪承疇點了點頭,直言不諱地說道,“秦大人說的對,下官卻與秦大人一般看法!三邊流寇之所以猖獗,乃是剿不力而撫過盛也。”

“哈哈!這麼說洪大人與在下英雄所見略同咯?所以在下說與洪大人惺惺相惜,沒有說錯吧?”

洪承疇呵呵一笑,道,“確實如此。下官見到少保,亦有尋得知己之感。”

秦書淮點了點頭,然後推心置腹地說道,“所以,洪大人,皇上此次才派我來三邊,重新謀劃剿寇事宜啊!”

洪承疇心裡微微一驚。

他是個極聰明的人,很快在這句話里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三邊的總督是楊鶴,如果皇上只是想重新謀劃剿寇事宜,直接找楊鶴就可以了,為何要讓秦少保過來?

很顯然,皇上要從楊鶴手裡收回三邊,但是又忌憚東林的勢力。

為什麼忽然要收三邊?是單純因為楊鶴剿匪不力么?還是皇上對東林忍無可忍了?

他沉吟了一會後,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最大。

原因?周延儒本可出任首輔,到現在還沒上去,這不就是一個旁證嗎?

洪承疇面上不動聲色,但在心裡卻是欣喜的。

他與東林的關係不深,而且又得皇上器重,若是東林倒台,他絕對是極大的受益者。

輕輕地呷了一口茶,他說道,“秦少保勇武善謀天下盡知,若能助楊督謀劃三邊剿寇事宜,相信必定能扭轉乾坤。”

秦書淮心裡一笑,心想這洪承疇果然是老油條,非得等自己說得明明白白才肯表態。

好,你要個明白話,我就給你!

於是正色道,“洪大人,若我坐鎮三邊,你看如何呢?”

洪承疇見秦書淮挑明了話,當即起身,沖秦書淮深深一拜。

“下官陝西巡撫洪承疇,攜麾下兩萬五千將士,必定唯少保馬首是瞻,隨時聽候調遣。”

秦書淮立即起身握住洪承疇雙手,說道,“洪大人,快快請坐!你我日後就不必如此多禮了。既然洪大人把在下看作知己,那麼我們便是忘年好友。我叫洪大人一聲洪兄,洪大人叫我一聲秦弟,如何?”

這個建議秦書淮是臨時想到的。你洪承疇不是好面子,渴望禮遇么,那給你。

堂堂太子少保認你當哥夠面子了么?以後保你平步青雲夠給你禮遇了么?

之後沒有韃子入主中原,也沒有你孤城拒敵戰敗被俘的橋段,這樣你總不會投降了吧?

洪承疇果然吃了一驚,“這、這如何使得?您是少保、武英殿大學士”

“洪兄,這就見外了。”

洪承疇見推辭不得,便只好恭敬不如從命,笑道,“如此,愚兄就認了你這個忘年老弟了,你可不要後悔哦。”

秦書淮哈哈一笑,“洪兄要是不放心,咱們挑個吉日拜把子也無不可啊。”

洪承疇大笑道,“哈哈,如此倒也不失佳話啊!”

說白了,與秦書淮結拜成兄弟這種好事,是個正常人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