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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鳳郡城。

收了入城費之後,吳明的牛車毫無阻礙地入了城內。

一路上也甚是平靜,沒有什麼盜匪之流,足以見得武雉的統治手段。

奈何吳明心裡非常清楚,縱然平日口碑再好,一旦關係到今年的收成,全家的生計,楚鳳郡的士大夫與百姓也會毫不猶豫地將武雉拋棄!

“這位公子,請問接下來去哪裡?”

老羅頭很是喜歡這個年輕客人,話不多,也沒什麼不合理的要求,當然,最關鍵的是給錢痛快!

剛剛進入城內,就結清了車錢,反正也就這兩步路,說不得送到之後,還能再討幾個賞錢呢!

車資還需要與牛馬行分潤,這賞錢可就是自己的了,因此臉上就帶着熱切,還有幾分真誠。

“哦?”

吳明臉上帶着某種玩味的笑意。

“左右不過幾步路,老漢總得將公子安安穩穩送到才是!”

老羅頭陪着笑,縱橫交錯的臉看起來竟然也帶着諂媚。

“也罷……直接去節度使府,賞錢少不了你的……”

吳明悠然道。

但這話,卻令老羅頭鋼澆鐵鑄一般的手臂一抖,險些讓牛車衝到道邊上去。

‘乖乖……難道這公子,還是節度使府中的一位小官人?’

老羅頭心裡一凜,這時反而不敢再多說,驅趕着牛車,往郡城中心而去。

作為楚鳳郡的權力中心,節度使府自然是標誌建築,門口兩座巨大的石獅矗立,展露着威嚴。

而在前街之上,還有一排華麗的馬車,俱是等待求見武雉的官吏。

眾多或豪華、或樸素、形態各異的馬車幾乎將道路都堵塞,老羅頭看着這一幕,更是不敢上前,只能在旁邊停下,賠着笑臉:“小官人……前面實在過不去了!”

此世等階分明,讓他跟一輛馬車並行都不敢,哪裡還敢大大咧咧地上前?

“也罷!”

吳明隨手甩出幾個大錢,就往節度使府大門走去。

老羅頭卻沒有離開,相反,一雙帶着期待的眼睛就望着吳明的背影,很是渴望知道這位小官人在節度府中的地位如何。

若是一位真正的貴人……他感覺日後就有了向別的客人吹噓的資本了。

在節度府之前,等候的客人更多,都拿着名帖,一個個排隊。

但吳明理都不理他們,直接就往節度使府大門走了進去。

這種明目張胆的插隊行為,立即令他感覺到背後一大片視線的聚焦,還有很多看好戲的味道,卻也沒有直接來人跳出來,彷彿是想看他在節度使牙兵前撞得頭破血流。

但……

“姑爺?!”

原本把守的火鳳營親衛發出一聲驚喜的叫聲,立即行禮,將吳明迎了進去。

“姑……姑爺?!”

後面排隊的官吏一下風中凌亂,這時就有老成之輩前來耳提面命,一陣竊竊私語過後,那些人望着吳明的背影就滿含着嫉妒了……

“我滴個親娘嘞……”

老羅頭嘴巴也是張大,好似一個雕塑,不過心裡卻清楚一件事,他以後肯定不缺吹噓的談資了。

……

另外一邊,吳明倒是沒有管後面的那些蒼蠅。

略微令他有些遺憾的,卻是沒有跳出某個傻叉二代,給他來一出當眾打臉的劇情。

看來這個世界上,傻子終究還是少數。

“不過……要真正計較起來,我才是楚鳳、南鳳郡內最大的二代吧?不對!是一代才對……”

吳明收起自己的惡趣味,來到節度使府的後院。

很顯然,武雉這段時間,就住在節度使府中了,連閨房用具都一併帶來。

“你們小姐呢?”

“小姐還在城外視察旱情,以及水龍骨車的布局……恐怕要很晚才能回來……”

領路的,乃是一名武雉以前的貼身婢女,似乎叫做侍刀還是其它什麼,此時卻完全沒有前院頤指氣使,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味道,細聲細語地將吳明引到武雉卧室,又為他除了外袍,換了靴子,這才問道:“姑爺到來的消息,我們已經飛馬去報小姐了,姑爺一路奔波勞累,可需要用膳?”

言語中,不自覺地就帶着三分媚意,卻是想到了小姐的承諾。

自己這一營人,實際都是陪嫁的滕妾,說起來,吳明同樣也是她的夫君,服侍起來自然比平常更多了幾分用心。

“也好……”

吳明答應下來,明顯可以感覺到這侍女的驚喜,不由又是一笑,紅袖添香,佳人陪膳,原本就是士大夫的閨中樂事,又何必拒絕呢?

……

時間入夜。

楚鳳郡城之內,天色昏暗,一排燈火亮起。

在城內頗有名聲,有着數十年金字招牌的四方客棧之內,某間密室之中,一場對話正在進行。

“這便是你們今日報上的消息……”

密室當中,一點油燈搖曳,昏昏暗暗,帶着神秘的味道。

燈火下,是一張極大的案桌,四方客棧的掌柜,原本面色和善的男子,這時臉上就帶着寒霜,瞥了眼身前一名鶉衣百結的乞丐一眼。

“啟稟大人……今日城內消息,都在此處了!”

這乞丐極老,看上去似飽經世間風霜,在這大人面前,卻是不敢怠慢。

“那這人,為何只是寥寥一筆?”

掌柜模樣的大人一指,赫然是吳明的卷宗!

“此人?”

老乞丐一滯:“此人不過原本縣中大戶,最多一個姐姐有着道行……若非佔著節度使夫婿的名頭,恐怕就是家中那個吳鐵虎都更有監察的價值一點……”

“糊塗!”

掌柜冷着臉:“我也不多說……三日之內,我要知道這吳明的全部消息,從小到大,惹下的禍端,調戲過的女子,事無巨細,一樣都不要放過!”

做暗間的,就是要心細如髮。

在他看來,縱然只有這一個節度使夫婿的身份,也已經很值得下本錢了,更何況對方似乎還有些神秘……

又瞥了眼老乞丐,溫言道:“我也知道你不易……想當年,我們三十人,奉命到此蟄伏,一待就是二十年……有的人直接死了,有的忍受不住,走了,有的人甚至都傳了幾代,子孫已經忘記了身上的任務……直到最近才被啟用,你可有怨言?”

“屬下不敢!”

老乞丐苦笑了下,這還是了解這個上司的情況,否則下屬敢承認自己心裡有怨望?日後就等着沒有出頭之日吧!

“我也知道你辛苦!”

掌柜也是蟄伏數十年的人,行事就溫和了很多:“最近節度使府在整治郡容,你日子也難過,待會帶上幾兩銀子回去……不是沒有更多,而是多了,就容易引來注意!”

“我曉得!”

老乞丐苦澀一笑:“頭兒!若非你還在,兄弟們早就散了!”

心裡對這個頭領,卻還是十分佩服的,情不自禁之下,連舊稱都帶了出來。

“嗯,上峰已經有着承諾,幹完這一次,以前的事一筆勾銷,兄弟們都可脫去枷鎖,光明正大地做人了!”

等到老乞丐走後,這頭領卻是在燭火下默然良久,才又拍了拍手。

“大人!”

牆角黑影一陣蠕動,化為一名穿着小廝模樣的年青人,面色冷峻,單膝跪地。

“雖然大家都是忠臣,但過了如此多年,難保他沒有什麼想法……”

掌柜模樣的頭領話語裡帶着寒氣:“你去跟着他,若是一切如常便罷,若是想告密……你知道該如何做!”

“請大人放心,屬下必然會讓他無聲無息地消失!”

青年飛快退下。

掌柜看着這幕,卻是長嘆口氣。

非是他不信任屬下,只是自從定侯的情報網被連根拔起之後,楚鳳郡當中就多次進行掃蕩,各家探子都是損失慘重。

若非如此,他們這一招閑子,還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年才會被重新想起。

“不是我對不起兄弟……只是忠孝,不能兩全啊!”

這掌柜冷冷說著,眼角就自紅了。

大周養民三百年,仗義死節,忠肝義膽之士,還是有着!

如此想着,就打開木桌,取出一張秘令: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確保朝廷統治,阻止武雉一統定州……”

這首領喃喃着,將密令放到油燈上,任憑火焰將紙張吞噬。

他閉上眼睛,良久後睜開,眸子中就帶着冰冷與銳利,之前的一點憐憫卻是盡數消失不見。

“老天助我!”

“楚鳳、南鳳兩郡大旱,這就是天命!”

“只要耽誤了春耕,來年必有災禍,武雉不得時機,根本無法聚集兵士,說不得還要引得定侯來兵攻打……”

“到時候,我所串聯的士大夫之家,大戶郡望,都可揭竿而起,裡應外合之下,必可令其疲於奔命,最好朝廷大軍覆滅此女,順帶橫掃其餘兩個藩鎮,那就功莫大焉!”

雖然知道此事很難,他卻百折不悔,也要做之。

這便是他的擔待,也是他的忠誠!

否則,這數十年的蟄伏,隱姓埋名,還有一大批兄弟的死傷,一大批兄弟的歸隱與黯然,豈不都是白費?

若大周都沒了,他們這些人的功績,又有誰來承認呢?

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更是暗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