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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定州大勢,不過主公一念之間爾!”

葛瑾思索過後,第一句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主公擁兵甲上萬,若助武鎮,則定原郡必破!武雉必勝!若助朝廷,則州牧還能苟延殘喘!因此屬下才說,此時定州大事,唯系主公一身爾!”

這可不是說笑。

齊麟手下的平山軍,久經戰陣,人數足有一萬兩千,並且很早就動員起來,精銳程度州兵郡兵更是不知道要超出多少。

決定定州未來,絕對不是虛言!

聽得這個,手下文武都是略微振奮,但齊麟卻是面色晦暗:“若兩者都不助,又如何?”

‘看來主公還是沒有放棄自立之心……’

葛瑾心裡暗暗一嘆,面上卻是斬釘截鐵:“若兩邊都不助,將來恐怕少不了身死族滅之禍!”

此話一出,滿堂皆靜,只聽得到齊麟粗重的呼吸聲。

兩邊之人都是額頭浮現冷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齊麟遷怒。

“生死族滅?生死族滅!唉……”

齊麟原本暴怒,這時喃喃了兩句,卻又苦笑:“葛瑾啊葛瑾,你當真好大的膽子,錯非你是我舊友,就憑這句話,你走不出大帥府!日後就不要說了……”

又擺擺手:“你等都出去!葛瑾留下!”

“屬下告退!”

兩邊臣子如蒙大赦地退出,只留下葛瑾一人。

“說吧……哪家的說客找到了你……”

齊麟看着這老友,面上閃過一絲無奈。

雖然如此,但葛瑾額頭就有汗水滲出,一下跪地:“大帥!從來都沒有人收買屬下,屬下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帥考慮!”

“為我考慮?!”

“不錯!”

葛瑾深吸口氣,知道自己身家性命都在下句了,凝重道:“縱然此時大帥系定州風雲於一身,兩邊都要爭相討好,但若遲遲不決,卻是會惹得兩邊都不快,一下將後路都得罪了!”

“大帥現在,意氣風發,自然不懼……若痼疾痊癒,屬下縱然一介書生,也願意提三尺劍,為大帥打下這定州來……但現在,大帥可覺得自己還有成功希望?”

“若能,自然不懼!若不能,日後不論朝廷還是武雉勝出,再追究起來,大帥準備如何應付?”

這幾句,直如涼水,當頭潑下,令齊麟呆在那裡。

良久之後,卻是苦笑:“葛瑾……你這話……說得本鎮心寒吶!”

被捏到這個命門,縱然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失敗,從而熄滅最後一絲爭霸天下,與群雄爭鋒的心思。

頹然坐下:“那依你看,哪個合適?”

這就是在問應當支持哪方了。

葛瑾擦了擦汗,躬身道:“此乃主公乾綱獨斷之事,哪裡有臣屬置喙的地方?不過屬下這裡也有幾點淺見,給主公參考!”

“若論親近,南鳳軍節度使武雉與我鎮素來親善,兩邊多有禮物往來,之前默契共同對付定侯……”

“屬下觀此女行事,頗有章法,軍政皆是令人眼前一亮,若為男子之身,據定州而稱王並無絲毫問題,奈何牝雞司晨,男女之辨,卻是她最大的短板!”

“哼!”

齊麟冷哼一聲,從鼻腔中帶出聲音:“那依你之見,應當報效朝廷了?”

“若報效朝廷,首先大節名分無虧,並且以五郡伐兩郡,絕無失敗之理……只是與定侯的關係就比較尷尬了……不過也不是不可一筆勾銷!”

這時定侯首當其衝,乃是生死關頭,之前那點齷齪,又算得了什麼?葛瑾有着信心,只要隨便派出一個使者,不論約定什麼,他都得一口吞下。

“這唯一的難處,還在朝廷啊!”

“朝廷?”

“不錯!大帥覺得,這朝廷州牧還有氣數么?”

葛瑾冷冷問着。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不過他們本來就是藩鎮,言談無忌,更不必退避什麼。

“大商還有千年之運,本鎮也想象不到,這大周天下,居然只有三百年!”

若說之前,齊麟還相信大周神聖不可侵犯,只要有以中興之主,未嘗不可再維持百年基業的話,現在則是將這個心思徹底放下了。

武雉崛起,篡居節度使之位,朝廷也不過發文呵斥,相當於將定州中朝廷最後一層臉面也撕下來了。

甚至,從這次起兵,郡兵與州兵的動員來看,都是腐朽到了骨子裡。

齊麟甚至懷疑,自己這次若是作壁上觀,僅憑南鳳軍兩萬人,就可將數萬州兵連同定原郡一起收拾了。

“因此,選擇朝廷一方,是先易後難,之前好不容易脫得鉗制,又主動給自己套上枷鎖,日後想要再逃離可就難了!”

這次乃是州里勢力的一次洗牌,不論兩邊結果如何,定原郡的定侯也差不多完了,縱然事後不被剝奪爵位與封地,也要元氣大傷,而朝廷勝利,州牧與刺史、司隸校尉的權力必大大增強。

到時候,齊麟這一家碩果僅存、桀驁不馴的藩鎮,下場如何,自不必多說。

齊麟眉頭一皺,嗤笑道:“那選擇武雉,是先難後易了?”

“非也!”

葛瑾搖頭:“武鎮氣魄滔天,奈何太過挑戰約定俗成之念,是先難後也難!縱然此次大勝,能席捲定州,日後想混元天下,恐怕機會連一成都不到!”

齊麟頓時啼笑皆非:“本鎮還以為你極為看好此人,才如此提及呢……”

“呵呵……”

葛瑾的面色也緩和開來,躬身道:“屬下自然不是看好武鎮,而是看到武鎮,就想到了當年的大帥!”

齊麟一陣恍惚,默然了。

當年他初掌節度,年少得志,意氣風發,當真頗有種指點江山,縱橫天下,劍試梟雄的味道。

只是之後被選為輪迴者,多了幾分頹氣,卻是再也難復舊觀。

那個少年節鎮,是去了何處呢?

恍惚間,齊麟望着地下葛瑾,又是一嘆:“子瑜!你也早生華髮,老了!老了……歲月不饒人啊!”

這子瑜,乃是葛瑾的字,他與齊麟有着竹馬之誼,乃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夥伴,但這稱呼,也是少見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有了默契,不由一笑。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向天再借五百年,敢叫大地換新顏!

……

平石縣再往前,進入定原郡範圍,便是蒙下縣。

武雉親率大軍一萬五千,與陳敬宗匯合,留下三千人守城,對外號稱五萬,向蒙下縣撲去。

定侯石泰盡起大軍,聚於蒙下縣中抵禦,誓要拼盡一兵一卒,令武雉折戟沉沙。

蒙下縣外,軍帳連綿,旌旗遮天蔽日,帶着肅殺之氣。

武雉穿着鎏金鳳凰凱,鳳目含威,凝神聽着軍報。

“見過大帥!”

這時候,陳敬宗進來,叩首。

“陳將軍來得正好!”

武雉面帶笑意:“你那侄子,代理縣尉做得不錯,能主動出擊,大挫郡兵鋒芒,令太守退兵,大功一件啊!”

“大帥過獎!”

陳敬宗叩首,心裡卻是捏了一把冷汗,暗暗責罵陳順成冒然出戰,幸好乃是大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郡兵威脅一去,一月之內,我等威脅只有定原郡大軍了……”

武雉喃喃說著。

此時州兵還未徹底動員,以朝廷的速度來算,還有州牧三方的牽制,一月趕到,已經是神速了。

唯一能影響戰局的,就只剩下一個齊麟!

“末將前來,也正是想稟報這事!”

陳敬宗道:“探子已經查清,此時蒙下縣內有兵一萬,乃是定侯石泰親征,五千金烏兵,精銳盡出!”

“哈!石泰這膽小鬼,總算豪氣了一把!”

武雉一笑:“本鎮還以為他會放棄周邊縣城,死守郡城,拖延至州兵趕來呢!”

說罷,將一份文書遞給陳敬宗:“你看看……”

陳敬宗接過一掃,眼角就是一跳。

此乃一份情報,上面將州兵的訓練、武備、兵員、士氣狀況都說得清清楚楚。

只憑這個,他就好像將整個州兵情況都掌握在心。

‘武家乃是郡望,在州里也有關係,這細作網絡,就比那些初建的草頭王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了……’

陳敬宗心裡一嘆,知道這便是世家的底蘊,旋即掃到兵員總額,眉頭又是一皺:“戰兵三萬?”

“是啊!到底是朝廷老底子,一旦揮霍起來,也是非同小可!並且……這次的領兵大將也定了,乃是張文振!”

“州里諸將庸碌,唯有張文振稍具才幹!更有一份進取之心,這次領兵出外,與我為難……嘿嘿!州牧大人倒是難得辦了件實事!”

武雉冷笑。

“此乃勁敵!”

陳敬宗不暇思索地道:“若是不能在州兵到來之前打下定原郡,那後果……平山郡節度使!”

他見識老辣,一下就看到了破局關鍵。

“不錯!只要齊麟願意與本鎮聯手,定原郡不過土雞瓦狗!”

武雉略微向後仰,旁邊的火鳳衛立即送上了滾燙的毛巾,武雉卻沒有接,起身踱步:“使者已經派出,條件已經到了最低,此時不能一味將希望寄托在別人之上,這蒙下縣,必須打下,並重創定侯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