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垂眸看著武照,柔聲問道:“照兒,你老實回答朕,你是否一定非替楊煦報仇不可?”
武照望著李治,眸光微微閃動著,躊躇了一瞬,才堅定地道:“是。”
雖然早就知道答案,但親耳聽武照說出口,李治不禁苦澀地頷首一笑,說道:“那……倘若楊煦還活著,你在他和朕之間,當如何做一個選擇?”
武照想不到李治會問出如此問題,不由得一怔,半晌才道:“假設性的問題,我不想回答。”
李治冷聲一笑,說道:“你是不想回答,還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武照望著李治,審視的目光帶著幾分怨懟,說道:“那照兒敢問皇上,倘若要皇上在照兒和後宮三千佳麗之間做一個選擇,皇上會如何選擇?”
李治被武照問得一愣,旋即皺起的眉宇間帶著一抹不悅,道:“你膽敢如此跟朕說話?”
武照唇角揚起一抹弧度,不以為意地道:“夫妻之間的忠誠,本該是相互的。皇上希望照兒心裡只是皇上一人,皇上自然也該為了照兒放棄整片森林!”
李治從未想過,武照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垂眸看著眼前的女子,李治心裡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更多是震撼。
半晌,李治才向武照說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朕廢宮?”
廢宮?自古以來從未有過……
更何況,皇上廢宮,將是意味著什麼……
如此嚴重的控訴,武照承擔不起,也不能承擔。
只是,越是如此,她的心裡越是難過。這也是當初,她為何不願選擇君王的原因……
李治看出武照眸中的惶恐與不安,這令他心疼。
他伸臂將武照攬入懷中,胸膛的溫熱溫暖她內心的冰涼與不安。
“照兒,朕那晚的話都是真心的。朕雖不能立你為後,不能為你廢宮,但在朕的心裡,只有你一人是朕的妻子。朕,只愛照兒一人!”
李治的話溫柔和煦,彷彿山澗般滴滴流進武照心田。
她心中一陣柔軟,不由得將李治摟得更緊了……
翌日。
蕭淑妃做了清粥,特送來給李治當早膳。
武照不動聲色地看了李治一眼,便坐到銅鏡前,讓陶清為她梳妝。
李治偷看了武照一眼,上揚的唇角含著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只向蕭淑妃說道:“朕最近總覺得沒什麼胃口,這清粥怕是吃不下了。不過淑妃的心意,朕心領了。”
蕭淑妃面色微變,正要說話,便聽李治繼續說道:“朕和武照約好了,待會兒還要設宴給陳碩貞和章叔胤踐行。若沒有其他的事,你先退下吧。”
蕭淑妃心中不悅,卻只是噘嘴控訴地望著李治,正要撒嬌,卻見武照已起身看向李治,不以為意地微笑說道:“皇上,臣妾已經好了。”
李治向武照點了點頭,道:“那我們走吧。”渾然當蕭淑妃在旁邊如同空氣一般。
看著李治和武照就這麼並肩走出門外,蕭淑妃這才從睖睜中回過神來。
她眸中的冷光直射向武照的背心,咬牙恨恨說道:“武照!本宮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
宴席上。
李治端坐正殿之上,武照陪同旁側,陳碩貞和章叔胤分坐殿下兩旁。
李治歡喜不已,舉杯向陳碩貞和章叔胤說道:“化干戈為玉帛,不但是朝廷之幸,更是百姓之福!朕代表天下蒼生,感謝二位!”
陳碩貞想不到李治竟如此客氣,冷眸微閃,便舉杯和李治飲下此酒。
章叔胤亦跟著舉杯飲下。
陳碩貞仰頭喝下杯中酒,目光落在武照的身上,淡淡說道:“但願你能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
李治星眸中劃過一抹了然,卻只是不動聲色。
只見武照唇角含著一抹輕笑,舉杯向陳碩貞說道:“我答應過你的事,自然會辦到!”
“好!”陳碩貞爽快地答應一聲,舉杯向武照。
武照剛將酒杯送到唇邊,突然胸口一悶,胃中一陣翻騰,竟不禁作嘔。
李治面色驟變,忙上前柔聲問道:“照兒,你怎麼了?”
武照蛾眉輕蹙,輕輕擺手,卻又是嘔去酸水來。
章叔胤已上前,自告奮勇替武照把脈。
李治緊張問道:“怎麼樣?照兒她沒事吧?”
章叔胤抿唇輕笑,拱手向李治和武照說道:“恭喜恭喜,武昭儀這是喜脈。”
李治欣喜不已,忙將武照摟在懷中,柔聲囑咐了一番,又命白友正即刻命人煮一些清淡的小菜來,專門給武照服用。
陳碩貞見李治對武照無微不至,不禁抿唇微微一笑,向武照說道:“看來你當初的選擇,就是正確的……”
武照心裡因想著其他事情,便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章叔胤一眼,說道:“你的選擇,也會是正確的。”
陳碩貞明白武照這話的意思,便沉吟了一瞬,不再回答。
李治兀自沉浸在武照有孕的喜悅之中,只覺武照似乎心事沉重。
他想來,武照定是因為孕吐的緣故,再加上不捨得與陳碩貞分離,因此才會這般神情,便並不十分在意。
然而,李治卻萬萬想不到的就是,武照心裡擔心的確是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根據歷史記載,武則天的第一個孩子是一位公主,但出生後不久,便死在襁褓中。
大多數歷史記載,武則天的第一個孩子,是被她自己親手掐死,然後栽贓陷害給王皇后,以致李治一怒之下廢后,從而武則天成為新皇后。
只是,這可是她自己的親生骨肉啊!她怎麼會捨得親手掐死她呢?
可,倘若不是的話,那這個孩子是否真的如歷史那般,活不過一歲?
武照心如刀絞,不禁將右手輕輕撫摸上自己尚且平攤的肚子。
無亂如何,她一定要保護她的孩子!
這場宴席何時散去的,武照已經不記得了。
只是,整個宴會上,武照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依然沒有半點笑容,腦海中竟是想著如何保護她的這第一個孩子。
宴席散後,李治命白友正將收拾好了行李送給了陳碩貞和章叔胤。
武照不禁上前握住陳碩貞的雙手,柔聲說道:“你以後要多加保重。”
陳碩貞眸中劃過一抹感傷,卻故作瀟灑地輕笑一聲,說道:“知道了。你也是!如今你已經是兩個人了,回宮後,自己多加小心。另外,別忘了替公子報仇。我可是會盯著你的!”
武照釋然一笑,道:“我會的。”
“好了。我走了。”
陳碩貞爽朗地說著,看了武照和李治一眼,便和章叔胤上了馬車。
武照不禁走到車窗旁,柔聲向陳碩貞問道:“你們打算以後去哪兒?”
陳碩貞聞言,伸手掀開簾子,自上而下看向武照,唇角含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天涯海角,自然有我們的去處。不過,我還等著你好消息呢!”
武照知道陳碩貞這話的意思,於是抿唇微笑說道:“你放心。我答應過你,會替楊煦報仇,就一定會做到。”
陳碩貞輕輕點頭,算是答應。
隨著馬車遠處,武照將目光收回,這才發現蕭淑妃竟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立在府門口。
見武照發現了她,蕭淑妃這才怏怏地上前,向李治行禮說道:“臣妾參見皇上。”
還不待李治喚她平身,蕭淑妃已起身嬌滴滴說道:“皇上,臣妾大老遠地來找你,你卻成天只陪著武昭儀,都不理臣妾……”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治沉聲打斷:“朕和武昭儀是來這裡辦正經事的,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蕭淑妃噘嘴撒嬌道:“那皇上現在正事都已經辦完了,可以帶臣妾領略一番這裡的風土人情了嗎?”
李治看著蕭淑妃撒嬌的模樣,心裡卻是萬般無奈,嘆氣說道:“朕已離宮多日,既然這裡事情已經辦完了,自然是要儘快回宮了。回去收拾行李,咱們剋日出發回宮。”
蕭淑妃面色一變,不禁說道:“可臣妾才剛剛來這裡啊。”
然而李治卻已不再理她,轉身進屋去。
武照在旁始終一聲不吭,見李治已離開,便轉身跟去。
誰知,蕭淑妃竟踱步擋在武照面前。
武照美眸微閃,抬眸望著蕭淑妃,神色清冷,只道:“不知淑妃娘娘有何指教?”
蕭淑妃沉色說道:“本宮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麼狐媚招數蠱惑皇上,不過你最好給本宮記住,只要有本宮在一天,本宮就容不得你放肆!”
武照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輕笑,不以為意地道:“皇上乃是明君,豈會這麼容易受他人蠱惑?更何況,那些撒嬌獻媚的招數,我可使不來!”
輕慢的語氣,卻令蕭淑妃更加面紅耳赤,咬牙狠狠喝道:“你……”
此時,李治已一隻腳邁進門檻,隱隱約約聽到她二人的談話,於是扭頭看過來,揚聲問道:“你們兩個還在說什麼?”
武照笑了笑,從蕭淑妃身邊掠過,向李治柔聲說道:“沒事,皇上。臣妾和淑妃娘娘不過閒聊兩句罷了。”
李治心中明瞭,卻不以為意,伸手拉著武照的手,踱步一起邁進門檻,只留下蕭淑妃呆呆地站在那裡,和一句清冷的吩咐:“收拾行李回宮。”
白友正和陶清異口同聲地垂眸答應著,又紛紛扭頭看了蕭淑妃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戲謔,笑嘻嘻地隨李治而去。
蕭淑妃頓覺羞辱萬分,握在袖中的拳頭緊了又緊,恨不得將滿口的銀牙咬碎……
只因武照孕吐得厲害,於是李治吩咐休息一晚,第二日天剛亮,由長孫無忌護送著車馬,一干人趕回宮中。
途中,蕭淑妃與武照陪同李治乘坐馬車,沿途見李治對武照關懷備至,更覺自己如同電燈泡一般,心裡滿是難受和委屈。
回到宮中,蕭淑妃便將路上壓抑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摔得滿地瓦礫聲響,唬得宮婢們更是一個個抱頭躲在角落,不敢上前勸阻半句。
不一會兒,滿屋的古董花瓶、盆栽瓷器,全部變成了一分不值的碎礫。
蕭淑妃還不解氣,隨手拿起竹籃中的剪刀,便要將去撿床幔,忽聽的太監一聲尖細的通傳聲:“皇后娘娘駕到!”
蕭淑妃頓時一怔,尚未反應過來,便見王皇后一襲明黃色大長袍,一頭墮馬髻上佩戴著金黃的頭飾,眉心的花鈿亦是耀眼奪目。
看著滿地的碎礫,王皇后唇角兀自揚著一抹輕笑,目光悠悠落在武照的臉上,懶懶說道:“淑妃好大的脾氣啊!此次你私自出宮,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去找皇上,照理說,皇上應該十分感動,對淑妃你呵護備至。而淑妃你也應該因此而心情大好。怎麼反而從宮外回來一趟,氣得把滿屋的東西都給砸了?”
蕭淑妃心裡兀自有氣,也聽出了王皇后冷嘲熱諷之意,越發怒不可遏。
尚未來得及開口懟回去,就見王皇后俯身將一個砸得只剩瓶頸的花瓶拾起來,嘖嘖嘖說道:“本宮記得,這個花瓶之前是擺放在皇上的甘露殿。因淑妃你喜歡,皇上便送給了你。昔日淑妃你可是將它視如珍寶啊!如今怎麼說砸了就砸了?”
蕭淑妃陰沉著臉色,白了王皇后一眼,不悅地道:“皇后不用對著嬪妾冷嘲熱諷!看皇后這一襲裝扮,定是得知皇上回宮,眼巴巴地趕去太極宮的吧?呵,怎麼?吃了閉門羹,便來嬪妾這裡找痛快嗎?說到底,你我不都是一樣嗎?”
王皇后不快地斜睨了蕭淑妃一眼,唇角的笑意仍在,懶懶說道:“本宮跟你可不一樣。至少,本宮沒有私逃出宮,跑去自取其辱!”
“你!”蕭淑妃怒瞪向王皇后,直氣得牙癢癢。
但她心裡很清楚,王皇后越是看到自己生氣,就越是得意。
於是蕭淑妃白她一眼,冷笑說道:“那倒是!皇后自然不會跟嬪妾一樣。想來,若非皇后私下讓母家遊說趙國公等朝中大臣,同意皇上迎武昭儀回宮,皇后如今也不用吃這閉門羹來。這算是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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