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天際微微泛起了一線曙光,在深沉的灰藍色天幕與漸漸消逝的夜幕之間,縫隙着一道白里透青的魚肚白,將明未明之際,最是給人迷離、天馬行空之感。

沉睡了整夜的塔倫西亞很快就隨着第一個腳步聲響起而蘇醒。或許有人依舊躺在溫暖的床褥里,但是更多的是必須與天同起的為生計奔波的底層民眾,青石街面上像只是因為一道光線而瞬間出現了絡繹不絕的行人。

天明之刻自然是塔倫西亞城門開啟的時間,任何敢打帝國主意的宵小之輩只需要遠遠地望上塔倫西亞巨大厚重的城門一眼,無論多澎湃的恨意都會被高聳入雲的城牆拒之門外,不得寸進。

因為這裡是帝國,因為這座城市的名字是,塔倫西亞。

凱恩行走在堅實的石板路上,所見之處儘是長龍般等待入城的人流,不管是多麼偉大的城市都需要最基本的販夫走卒來維持她的活力。誰也不能否認一雙雙沾滿泥土的靴子所創造的價值。

自然,凱恩同樣排隊等候着,,他看起來只是個裹着灰褐色斗篷的普通少年,除了腰間隱約露出了點滴劍柄的銀色外再也沒有任何可注意的地方,眯着眼睛望着已經探出大半個身形的太陽,微微閉上了雙眼,彷彿是在躲避閃耀的朝霞。耳邊止不住的隆隆馬蹄聲,不時有侍衛成群的紈絝子弟從一側的貴族專用道路縱馬而去,濺起了老大煙塵。

凱恩低下頭看着前面依偎在母親懷中的小女孩,女孩有些可愛的小雀斑,明亮的眼睛清澈地回望着凱恩,甚至從擠出了一隻輕輕拉一拉凱恩的衣襟,露出了缺了一顆門牙的甜甜笑容。相應地,凱恩稍稍挪了挪嘴角,極淡地笑了笑,俯下身捏了捏女孩嬰兒肥的臉蛋。提着一籃子沾着露水的蕪菁的女孩母親無奈地摟了摟調皮的女兒,示意凱恩別在意。

眼角閃過一排排專門為等候入城民眾提供飯食的小攤,凱恩心下一動,眨了眨湛藍色的眼睛,邀請母女兩人去解決一下早餐,在被婉拒後,女孩母親會意地讓凱恩放心離去,她會看好身後的位置。

凱恩徑直朝着小攤里一個稍微乾淨點不那麼油膩膩的板條桌坐了下去,無需多言,攤主就送來一份飯食:兩條粗糙堅硬的黑麵包,外加一大碗冒着熱氣、湯麵飄着洋蔥、青菜葉,碗底沉着幾塊肉的土豆湯。

一份最常見的平民食物,絕對談不上精緻可口,但是吃下去一定長力氣管飽。這個小攤也就只能提供如此的食物了,畢竟排隊眼巴巴等着隊伍緩慢前進的窮苦人家可嘗不起抹了魚子醬的精白麵包,至於肚子塞滿了香料、杏仁、帝王菇的烤孔雀就更是聞所未聞的珍饈了。

吹了吹湯碗的熱氣,喝下一口意外地味道不錯的肉湯,凱恩用了一點力撕開黑麵包往肉湯里蘸了一會兒直到泡軟,再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他甚至敲了敲勺子,在攤主懷疑的目光中接過了一角杯麥酒,好把滿嘴的麵包糊衝下肚子。末了也不忘端起海碗一飲而盡剩下的小半碗肉湯。

凱恩起身慢吞吞像是吃的有點撐地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櫃檯前,開始翻自己的褡褳,認真地一個一個數着黯淡的阿司銅幣,一個接一個放在掌心裡,眼角餘光“不經意”間閃過兩個攤位外的一隊藍白盔甲的首都軍團士兵。

很顯然,自認為是城市保護者和享受者的衛戍士兵們毫無顧忌地叫喊着,敲打着桌面,直嚷嚷着老闆上酒,把最好的伙食呈上來,否則就以佔道經營的罪名抓進勞改營里去到城郊修幾天的蓄水池。

嘆了一口氣,有些惱怒地將十幾個銅幣拍在櫃檯上,瞪了幾眼遠處的士兵們,對着攤主說道:“平日在城裡作威作福也就算了,這下子都管到皇帝大道上來了,貴族不敢惹,凈是欺壓民眾!”一副血氣方剛的熱血少年模樣。

攤主一聽就有點慌張,連忙示意凱恩噤聲,四處看了看沒人注意,才壓低聲音,一邊收起了錢幣一邊回道:“還不是聖女光天化日被劫走的緣故?這種節骨眼上,城防軍和首都軍團都忙着尋找聖女的蹤跡,誰還管什麼城防軍的地盤什麼軍團的油水?”

順着攤主的目光看去,軍團士兵跟強盜打劫一般肆無忌憚地海吃牛飲,更有不少士兵開着下流的玩笑對着正顫顫巍巍送來食物酒水的年輕姑娘,雖不至於干出強霸的惡行,但是姑娘被一通毛手毛腳是躲不掉了,很快,穿行在一眾士兵間的女孩就被扯掉了圍裙,受驚的兔子樣東躲西躲地掙扎了出去。

攤主收回了目光,有些頹喪地坐在趴在櫃檯上,抱怨道:“我活了半輩子,信了半輩子的聖教,可不照樣被欺負地厲害,隔三差五就要交治安費給稅兵,月末還有各種各樣的稅,賺來的錢也就能餘下幾個蘇德勒斯銀幣罷了。”

說罷,攤主長長地嘆了口氣,凱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攤主卻是更愁了:“聖女一天不被找回來,一天就沒得安寧,這不,你看看,城門檢查的力度不知道多狠,往日的違禁品糊弄下就過去了,如今塞多少錢都甭想進去,誒誒誒,你看。”攤主指着城門口湧出來的大隊士兵。

至少有三個大隊的士兵在邁着整齊的步伐從第三條軍用道路沉默地走出,與藍白色盔甲的首都衛戍軍團不同,這些士兵甲胄統一,黑紅重甲金色盔纓,在一側肩甲系著綉着雙頭鷹的鮮紅色綬帶。持着帝國劍徽的缺月盾與手半劍,一直打量到臉部,才遙遙地望見一雙冷漠的眼睛。

“皇城禁衛軍都出動了,首都軍團豈不是抽調地沒人了?”攤主驚訝道,隨後就是一副憂愁的表情:“哎,日子不管怎樣都是要過的,算了算了……”

凱恩又閑聊一會兒,也都是攤主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抱怨哪,見凱恩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才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而凱恩依舊一副生人勿進的表情快步走回了隊列中去。

遞給小女孩一包從糕點攤上買來的甜鬆餅,得到了母女感激的笑容,插回了原先的位置里,凱恩打着呵欠靜靜等待着離城門還有好些距離的隊伍繼續前進,裝作四處無聊地看着周圍,除了偶爾有華麗的貴族馬車駛進貴族通道外再無什麼好瞧,凱恩只得與前面吧唧吧唧吃着餅乾,變得自然熟的小女孩你說我答得打發起時間。

一直到好動年紀的小女孩都說不動了,這才輪到凱恩接受城防軍士兵的盤問檢查,士兵從頭到腳摸了凱恩一個遍,斗篷扯了下來甩了甩,劍也被拔出來直到確定是把正常不過的鐵劍,細細地被問了好幾個問題還沒有放過凱恩,從士兵的眼神上看,似乎是打算順道榨點油水出來了。

打算認命的凱恩手剛伸向錢袋,貴族道上的疾馳而來的馬隊勒住了馬韁,銀甲騎士們簇擁着一個銀色劍士輕甲的青年,青年騎在披着覆著金白相間馬衣的鎖子甲戰馬上,懶得理會守衛們的賠笑,青年正冷笑着轉過頭時,正巧與偏過頭來的凱恩目光碰了個正好。

青年看見了凱恩的燦銀色的頭髮像是吃了一驚,於是他對着凱恩扶了扶並不存在的帽子,像是行了一個小小的禮節,並且以你欠我一個人情的得意表情驅動着戰馬奔馳而去。

回頭髮現打算收過路費的士兵們大公無私地表示你通過了檢查,趕緊進城。凱恩微不可查地聳了聳肩,步履堅實地走進了塔倫西亞。

號稱日不落之城的塔倫西亞對於靠近城牆的民眾而言,有些驕傲的煩惱,那就是大半個靠近城牆的街區終年見不得陽光,而在夏日裡,進城的人則是很歡喜久久的陰涼。早晨刺目的朝陽被城牆遮去,凱恩不必再眯着眼睛。

凱恩從南側的豐收門入的城,也就意味着他首先進入的是塔倫西亞的市場區。作為帝國的心臟與首都,塔倫西亞不僅是政治中心也是經濟中心,這一點在市場區顯得淋漓盡致。不過走過一條街的距離,凱恩幾乎花費了一半在用於入城的時間,無他,形形色色的各類人等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然而凱恩並沒有心情在逛街上,擠過了街區十字路口,輕快地閃進巷子里去,待得重新走到寬闊街道時,凱恩早已走過了市場區,行到了鋼鐵區。

空氣里瀰漫著冶煉的燒灼混着汗水的酸澀而成的腥味,耳際縈繞着不斷地“呯呯”的鍛造聲,到處都是武器工坊,熊熊爐火上掛着一把把器坯等待着肌肉虯結的鐵匠的錘子鍛打。這裡屬於堅硬,屬於艱辛。

而只有在這裡,凱恩才真正地感覺到回到避風港,一個可以放心閉上眼睛,睡一個深沉的覺。

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