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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無法否認,黑暗永遠是這個世界的原色,它滲透在世間的每個角落,存在於每個人的心底,它從不發聲,從不移動片刻。但是不管是卑微的草芥小民,高貴於教會主教,至高如帝國皇帝,都沒有勇氣敢於去直面內心的黑暗,然而可笑的是,人都會有意無意地呼喚黑暗、明裡暗裡接受黑暗。人們懼怕勝過了解它。於是黑暗的孿生子光明就理所應當被定義成了神聖與正義。

人們歡呼在陽光的溫暖,太陽的光芒,光明是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光,空氣,水,公認是人生存的必要。然而,人不能抬頭凝視太陽的偉大卻可以欣賞夜幕中星子的美麗。光明是燦爛的,黑暗是柔和的。黑夜不傷你卻恐懼你,白晝刺痛你卻欣喜你。

又有誰知道,光和暗都只是一種虛無的顏色,誰可以論證它們的真實存在?又或者有誰能捕捉它們?光和暗也許只是人心中的臆測、對世界變化按照個人喜惡判斷罷了。光和暗從來都沒有任何屬性,光明不代表着神聖正義榮耀,黑暗也不意味邪惡混亂墮落。終究,只是人的心而已。

人孕育在黑暗中出生在光明裡,光明第一次帶來的都是哭泣與不適,沉睡在黑暗中是永恆的靜謐,寧靜甜美,無憂無慮。光暗互依互存,不可磨滅。

——《光與暗》

凱恩合上手中在黑夜中泛着極淡熒光的黑銅封皮的沉重書籍,透過繁密枝葉空隙望着天空格外璀璨的星辰。將這本研讀過無數遍的《光與暗》放進自己的背包。在每一份空間利用到恰到好處的背包中,厚重的書本似乎顯得格外多餘。但是凱恩依舊執着的選擇放進去,不管在什麼任務中。

從樹墩上站起來,凱恩微微活動了下身體,在銀色的星光下,修長柔韌的身軀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矯健的山貓,而其間散發著不止一處的幽幽寒光的武器是在提醒這是一隻危險而且詭譎的獵豹。

他習慣性地緊了緊背包,接着彎下腰,手掌從胸前輕輕拂到腳踝,滿意地感覺到將身體的每一側攜帶物品的重量都達到了適宜的峰值,凱恩手落回臀側,繼而碰了碰身上黑色的皮甲,冰涼的皮革特有的堅韌感上附着了微不可查的繁密紋路令他充溢着力量。

星光斑斑點點地灑在這個看上去不滿20的少年的臉上卻映不出任何光芒,黑暗的樹林里的黑暗掩住了他的面孔和身形,他那一對宛如真正的影子山貓一樣的淡色眼睛如此的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即便有人經過也察覺不到這裡站立了一個人類。

“寂靜”凱恩僅僅用口型說出一個單詞,在他的腦海里身體外瞬間只剩下了他想要聽見或者是想要發出的身響。

他稍稍頓了頓,開始邁開步行走,雖說他大步向前,即便每一步踏在落葉上也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響聲,長劍或是匕首還是短斧甚至是左手上一面格鬥盾牌雖然在隨着步伐輕輕晃動,不可避免的相碰,常人預料的叮叮咚咚聲依舊一點沒有。或明或暗的光線照在少年的身體上宛如是水滴緩緩度入海洋,毫無痕迹。不論從何種角度看他,其實都只是一個極模糊的光影。

少年微微昂首,清冷的月光襯着他湛藍色的眼瞳,神秘而高遠。

帝國首都塔倫西亞不是太遠的某座山峰下的一座樹林邊,平日的夜晚里這座普通的樹林除了會有一些螢火蟲的微弱熒光,以及月光星光外再無其他光亮、此刻卻少見地出現了一些火把的鮮艷紅色,是士兵在走動。

手持火把的士兵正在看似嚴謹實則有一搭沒一搭地巡邏在樹林的邊緣,從士兵們銀藍相間的盔甲上的綉着白色高塔的紋章上看,他們明顯是帝國首都衛戍軍團的士兵,平常只負責首都塔倫西亞的日常治安的軍團士兵此刻卻罕見地出現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樹林。

“大晚上在這麼個破樹林旁邊晃悠真是太沒勁,麥克。”斯考恩有些懊惱地對同伴說道,此時依舊是四月,夜晚的林風吹在臉上仍然帶有早春的寒意,不會說令人愉悅,往日的這個時候在結束了一天的平平淡淡的巡邏後,他早就可以舒服地和自己那個雖然長得不是多漂亮但是波濤洶湧的妻子一起,高高興興暖暖和和地在劇院里看着最近新出名的演員芬里爾表演的《風流俏寡婦》,哪裡會在這個陰森的地方鬼兮兮地提心弔膽。

喚作麥克的士兵稍微鬆了松頭盔系帶,悶聲吐了口濁氣;“那是因為上面的長官被聖女當場被劫走的事情逼得都快瘋了,不!是已經瘋了,不然為什麼派出整個首都軍團尋找聖女的蹤跡?”麥克又狠狠吸回了帶着松香味的空氣,輕輕敲着手邊那扇沉重的橡木盾牌說道。

斯考恩嘟囔着地從褡褳中掏出了一把乾果,塞了一把到嘴裡,一邊嚼着一邊含糊地回應道:“能從至高無上的教皇陛下眼皮底下劫走聖女的傢伙至少都是阿爾法級的存在,除非有整個聖騎士團把瀆神者團團圍住,不然再派一萬個劍士都搜不到那個該死傢伙的一根汗毛。”

麥克隨手也從同伴的褡褳里抓了幾枚核桃出來,一把將手中的火炬塞給斯考恩,無視了同伴不滿的抗議聲,用力地把核桃在盾牌的鐵邊上砸了兩下,費力地抬起左手剝着核桃,隨着剝的力氣一下狠一下輕地說道:“所以我看呀!,咱們意思意思!就回去,嘿!真硬!”

斯考恩嗤笑地看着同伴滑稽的一幕,一陣林風吹過,火把的火焰燎過臉面,灼的有些疼痛。突然心中沒有任何的愉快反而充斥着煩悶。他咽下滿嘴的甜辣兼有的乾果,唇邊泛起一股澀味,低下頭舔了舔嘴唇。

他不想在別人都在睡覺的時候,漫無目的地因為一個沒有多少意義卻無法違抗的命令在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荒山野嶺走來走去,但是誰知道也許在下一個時刻就會碰見聖女的蹤跡?但是碰見了,天知道那個阿爾法級別的存在會不會轉眼就把自己燒成灰燼……,雖然這個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雖然出現在公眾面前的機會很少,但是畢竟是帝國和神聖的教團的聖女,她真的就這樣被一個瀆神者輕巧的劫走的話……

斯考恩思及至此彷彿看見了比此刻巡邏更暗淡的前景,他都不敢在想象下去就這麼沒了聖女的明天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於是他轉頭想拍拍同伴的肩膀獲得些回應,然後,直接將同伴拍倒在地。

斯考恩一時沒有明白好好的人怎麼會就這樣子摔倒,他看着同伴失去焦點的眼睛,嘴巴張着,其中褐色的核桃碎塊灑滿了甲胄,明顯是低頭想吃進嘴裡時向後跌倒,臉上還是剛才那副惡狠狠對付核桃的表情。

他蹲了探了探了麥克的鼻息,一瞬間冷汗布滿了後背。

沒有,什麼也沒有,不僅沒有鼻息,甚至連血跡也沒有。

即便再蠢的士兵在這種時候也知道發生了什麼。斯考恩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劍身灑出一道銀白色的光芒,眼睛睜大到極致。這個整日在塔倫西亞石板街道上悠閑散步的中年士兵依然殘留了參加過七年戰爭的軍人的異常直覺。

他只遲鈍了兩個呼吸的時間,就瘋狂地邁開步向著遠處的最近的營地奔去,斯考恩清楚地知道能在他走神的幾個剎那就悄無聲息地殺死了麥克的刺客絕對不是自己在此時此地能夠抗衡的,更何況這是樹林的邊緣,陰影布滿了他的周圍,即便他比現在強上一倍也絕不可能活着找到那個刺客。

唯一的辦法就是跑,賭一賭自己有着足夠的運氣能被萬能的主眷顧,能夠在死之前找到其他的同伴發出警告。不然,他就會變成下一個躺在地上或許現在才溢出鮮血的死的不明不白的倒霉蛋。

穿着一身結實的軍團板甲,攜帶着一面厚重的橡木鑲鐵邊的圓盾,拿着一柄標準寬刃劍,還攥着一支火炬奔跑在草地上十分累人,但是斯考恩不敢絲毫放慢速度,也不敢丟下累贅的盾牌和武器,要是運氣足夠好,即便被追上,卻能夠有纏鬥的機會,活着勝利也不是沒有一絲可能,那些只敢在黑暗裡活動的雜種和他比鬥起真正的劍術,在活着從七年戰爭的回來還能在首都一直安穩至今的斯考恩眼中,不及他女兒的木劍。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沒空想究竟是什麼原因,什麼人,他只想活着跑到那個他已經遠遠地望見光亮的營地。

沉重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削弱了斯考恩的感知,他的眼裡只剩下前方的那一處營地,跑!跑!跑!,跑到營地,找到營地里的派遣騎士,就能撿回一命。

求生的慾望如此強烈,以至於斯考恩眼前卻莫名出現了女兒的容顏,扎着兩條小辮子的雀斑臉上傻乎乎地笑容,女兒的笑容如此的親切美麗,以至於他忽略了後脖的一絲涼意。

他猛然撲倒在地,右手的長劍重重拍在頭側,他想爬起來繼續跑,他想活下去,只是腦海里模模糊糊浮現起的戰爭中屍山血海的場景深深地告訴他,死期將至。

在銀色而模糊的潔白劍刃里,斯考恩最後似乎看見了一抹淡淡的銀光就像是主來迎接他的聖光一樣,飄然落向自己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