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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公子!你吃茶也能吃醉了嗎?盡說些醉話……”

卻是芙蘭先插了話。

“我們身上擔著的可是公主的命,我們跑了,那南戎怎麼辦?公主怎麼辦?”

顧臨晏眸光一轉,看着芙蘭作出嫌棄的模樣:“誰說帶你一起跑了?不如你留在上殷假扮公主可好?”

“你——”

“好了。”沈落打斷了芙蘭的話,目光將兩人各自掃了一遍,最後落定在了顧臨晏身上,“你年紀也不小了,說話做事還是這麼不穩妥。”

顧臨晏低下頭去,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才羞愧低了頭。

殿中一時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落雨前的風聲呼呼地穿堂而過,許是因為風聲,顧臨晏張嘴說了句什麼,沈落竟未聽清,只好又問了一遍。

“你方才說什麼?”

顧臨晏笑了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明媚:“我說…師姐上次讓我查的毒藥,有消息了。”

沈落挑了挑眉:“這麼快?”

酈安然的毒藥她沒空去查,得了機會只好讓芙蘭把消息傳給了顧臨晏,讓他去辦,原以為毒藥定然隱蔽罕見,還需費幾日功夫,卻不成想這麼快便有了結果。

顧臨晏收斂了笑意,墨染的眼眸一時深不見底,甚至還刻意沉下嗓音,便立時多了幾分成熟穩重,不似往日般輕浮跳脫。

他道:“是十年前二王子毒死上殷大皇子的毒藥。”

“什麼?!”

沈落低呼了一聲,腦子中晃過一片血紅。

十年前的事雖然久遠,這段時日她也總是因為各種原因不經意地想起,但到底都只是在腦子中閃一下罷了,此刻,一切卻是無比清晰,恍若昨日。

世人皆知上殷的大皇子蘇鈺是被南戎二王子毒殺的,卻鮮少有人知道,二王子當年犯下這樣禍國的重罪,最後他的死,是由沈落動的手。

從南戎回去之後,這件事很快便也水落石出,上殷皇帝勃然大怒,要求南戎給一個說法,二王子是必死無疑的,只是,如何了結,誰去了結?

沈落萬萬想不到,這樁事最後竟是落到了自己手裡,她也算得上是南戎第一個名正言順殺掉王室繼承人的殺手了。

她殺過很多人,要殺一個養尊處優的王子,便如殺一隻小雞仔般簡單,只是那樁事為何會落到自己手裡的?為何,二王子死前,笑得那樣狂悖猙獰,幾乎算是詭異。

沈落一度以為他是權欲熏心所以言行無狀而瘋魔了,如今那毒藥再現,她心底卻是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好似一時間不敢相信,沈落復又問了一遍:“你確定嗎?”

“確定。”

得到了顧臨晏肯定的答案,沈落心中異樣的感覺更加強烈,生生壓制下去,緩了好久,只說讓顧臨晏接着查酈安然身上的毒藥是怎麼來的,旁的再不多說,便讓芙蘭送了顧臨晏離去了。

天將晚時,雨終於是落了。初夏的風裹着淅淅瀝瀝的雨一吹,撞在皇宮中交錯有致的檐牙之上,發出樂器般清脆的鳴響,只是聲音藏在雨中,聽不真切罷了。

太醫院廊下的人說話的聲音也藏進了雨聲中,旁人誰也聽不清。

“西宛人到底野心勃勃,如今藉著使者被殺的事和大峪開戰,竟還有閒情逸緻在上殷的邊界挑事。”

蘇執負手而立,看着廊前的雨,眸中隱隱閃着幾分狠厲。

“你要去兕城?”

另一人問道,正是太醫院趙拓。

蘇執沒說話,只點了點頭,伸出右手探入雨中,竟是悶悶嘆了口氣。

“是皇上的意思?”

聞言蘇執一笑:“自然,不然我哪裡捨得下家中嬌妻?”

趙拓鄙夷般瞥了蘇執一眼:“我所說毒藥之事,你還是放在心上些,到底是南戎的手段,你再喜歡她,都不能不防着點。”

蘇執甩了甩手,將手中大半的雨滴甩落,左手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將手擦凈了。

“時隔多年,你還有心結?”

趙拓臉色微變,俄而低下頭去,神思恍惚了一瞬,半晌卻是笑了笑:“一個早沒了心的人,哪裡有什麼心結?”

蘇執此時已將帕子放回了懷中,偏頭看了趙拓一眼:“我不在上殷,你替我多照應她些。”

趙拓輕哼一聲,因雨勢漸大了些,廊下飛濺起幾點泥濘,撲在了趙拓的鞋面上,他便退開一步:“你自己的女人,自己想法子照應,我絕不管。”

心知趙拓是刀子嘴豆腐心,蘇執也不再勸說,笑一笑,任由廊下的泥點子濺到了他的玄色雲紋錦袍上。

泥點濕潤,落在玄色錦緞上並不十分顯眼,只是若結了印,便明眼可見。

趙拓有幾分潔癖,盯着蘇執的側影道:“你不能退開嗎?”

蘇執轉頭微微揚了下巴,眸中竟有幾分女兒似的驕矜:“回府我定要看看,我家的小娘子會不會關心我,問我一句鞋襪是不是濕了。”

趙拓並未像方才一般鄙視蘇執,反而端正了神色,彷彿此刻才真的確定了,蘇執對那個南戎女子是認真的。

“你當真?”

“皇天后土,皆可為證。”

趙拓蹙眉:“她是月掩殺手,潛伏在上殷,定然圖謀不軌。”

“那又怎樣?”

“縱使她救過你一命,但十年前於她,可能就像隨手救了一隻貓兒狗兒,這麼多年,你怎知她沒變?”

蘇執低下頭,看着錦袍上漸漸多起來的泥點,終於退後了一步,轉頭對着趙拓一笑,卻是道:“再多,她恐會猜到我刻意為之了。”

趙拓愣愣與蘇執對視了片刻,忽而一甩袖子,轉身而去。

蘇執一個人又在廊下站了片刻,隨後喚了一聲‘奚竹’,不知從哪裡,奚竹突然便冒了出來,撐起手中的傘,引蘇執到了丈外的馬車上。

蘇執坐定,奚竹揚一揚鞭子,馬車咕嚕嚕便走了,碾過了一地的泥濘。

偶有幾片飄落在泥土上的殘葉,被汲汲滾過的車軲轆一壓,陷進了泥沼中,裹了一身塵土,有的,卻是直接被碾得四分五裂,雨淅淅瀝瀝落下,片刻後,便掩去了所有碎裂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