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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熱鬧繁華的街市,入了夜寂靜下來,便越發顯得蕭索。朱雀街靜悄悄的,街道兩邊鋪子關了門,小販收了攤,一時間連街道都看着寬了好些,倒顯得空曠。

一道人影沿着朱雀街兩旁的屋頂和牆頭縱躍而過,不一會兒便拐進了長安街,隨即不見了蹤影。

鬧了半夜,蘇執回來後的攝政王府總算是安靜了下來,許是大家都守至夜深,累得厲害,各自洗漱回房後,熄了燈倒頭就睡了,倒是朝露殿外院和北院的宗玉堂,都還亮着幾盞燈。

沈落仍是從朝露殿內院潛回王府的,雖是王府夜裡有值守的護衛,但普通軍將的身手比起訓練有素的殺手來說,便幾乎是形同虛設了。沈落從牆頭飛身而入,穩穩落在了內院的青石板上,就如夜行的貓一般輕靈無聲,未曾驚動任何人。

站在院子里好半晌,沈落保持着最初落地的位置未動。

她看着自朱漆雕填寶紋的殿門中隱隱透出的、閃動着的那一點明亮,一時間竟有些發憷。

“還不滾進來?”殿中傳出一聲低沉的命令。

咬了咬唇,沈落還是邁開步子進門了。蘇執果然還未歇息,甫一進門,沈落便與坐在龍膽楠木桌邊的蘇執四目相對,腳下的步子不禁頓住。

“還不滾過來?”蘇執說話間眸光閃了閃,眼中不似從前溫柔,反是透着一股子寒氣。

可不是寒氣嗎,都氣得用上‘滾’字了。

大抵人就是犯賤,回回蘇執好聲好氣說話,沈落便趾高氣昂不聽話,眼下蘇執不給她好臉色,她心中反而舒坦些,倒覺得眼下霸道狠厲的蘇執才是真實的,而以往那個總是纏纏綿綿的蘇執,怎麼想都讓人懷疑是偽裝,是陷阱,是陰謀。

見沈落有些出神,沒有動作,蘇執一挑眉,那張原本俊美的臉在如豆燭火的映照下,竟是生生泛出了一層詭譎。

沈落連忙朝蘇執走了過去,面上故作淡然:“王爺還沒歇息嗎?”

“歇息?”蘇執冷笑了一聲,“一回來朝露殿地上就躺着一個大男人,你叫本王怎麼歇息?”

此時沈落剛走到桌邊要坐下,聽了蘇執的話連忙又站起身子朝地上張望,卻是什麼也沒看見,惶然問道:“哪有男人?”

蘇執不說話,只抿了唇淡漠地看着沈落。

腦子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名字,沈落忽然乾咳了兩聲:“咳咳……趙、趙太醫在哪兒?”

“你還記得有個趙太醫?”蘇執白了沈落一眼,似是覺得看見她便來氣,又將臉轉向了別處。

本能地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沈落挪着步子湊近了蘇執,哈着腰作出一副狗腿子模樣,聲音也是溫柔,頗有幾分服軟的意思:“王爺,趙太醫怎麼了?”

蘇執睨了沈落一眼,見她難得這樣乖順,心中的氣總算是消了幾分,但仍是沒好氣道:“王妃該去問問你的好侍女。”

“芙蘭怎麼了?”沈落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懵懂。

昏暗中,蘇執長長吐了口氣,似是想將心底那點無名邪火一點點吐出來,但下一秒,他忽然轉過身一把將沈落扯到自己的懷中,待沈落反應過來想掙扎,他便交臂按住沈落的胳膊,將她死死圈在懷裡。

“你的好侍女將趙拓打暈了。”

沈落停止了掙扎。

“她的爛攤子你收不了。”蘇執從背後湊到沈落耳邊:“要想本王幫你,今晚就乖一點,到床上睡。”

沈落一時無言。

“篤篤篤——”殿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王爺,趙太醫醒了……”殿門外卻不是芙蘭的聲音,而是半夏。沈落心中一跳,這小妮子,自己惹了禍事倒溜得快,把主子給賣了,竟害得她淪落到陪人睡覺的地步!

“還不下去?”蘇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鬆了手臂,此時竟是嫌棄地催促沈落從自己的腿上下去。

沈落‘騰’的站起身,嘀咕道:“明明是你拽我坐下去的……”

“你說什麼?”蘇執此時也站了起來,撫了撫衣袍上的褶皺後不經意問了一句,可他的眼神分明有着深意,頗有幾分若沈落再敢重複一遍,他便要撒手不管這爛攤子的意思。

“我說…”你這是明目張胆的威脅!“其實就是我故意坐下去的……”

蘇執滿意地笑起來,桃花眼中泛起饜足,他將沈落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這才朝着殿外去了。

……

宗玉堂門口,趙拓板著臉要出門去,卻是被一名侍女攔住。

“你們王府到底什麼意思!說是王妃急病,來了沒見到人,還將我堂堂一個太醫打暈過去,現在我醒了,竟又派你這麼一個小丫頭看着我怕我跑了?怎麼,你們是想將我幽禁在這宗玉堂里嗎!?”

“趙、趙太醫…”花楹被趙拓的氣勢鎮住,結結巴巴險些話都說不出來:“王爺很快就來,您就待、待在宗玉堂再等片刻吧……”

“謊話連篇!”趙拓一甩袖子,提着藥箱便要硬闖出去。

“趙拓。”

昏暗中遠遠走過來兩道人影,其中一人身形高挑,即便背對着燭火隱沒了他的面容,也能看出他行走時一身渾然天成的貴氣與優雅。

“蘇執?”趙拓疑了一聲。

“見過王爺!”花楹聽見趙拓說了‘蘇執’二字,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朝着那黑乎乎的人影慌忙行了個禮,隨即便踩着步子退到了一邊。

蘇執走到近前,趙拓看清了蘇執的臉,冷哼一聲道:“一月不見,王爺你沒怎麼變,王府待客的規矩倒是變了。”

“府中人多眼雜,進去說。”蘇執直接站定在宗玉堂的門口,擋住了趙拓出門去的路,他的身材本就高挑,比趙拓還高出半個腦袋,這樣往趙拓面前一站,竟是有幾分居高臨下的睨視。

蘇執不是胡鬧的人,既然他說了人多眼雜,那便必然是有不想讓人知道的事,趙拓也只好忍着心中那點怒氣,提着藥箱轉身又進了宗玉堂。

花楹此時已經悄悄走到了半夏的身邊,兩人便一齊聽見宗玉堂中傳出‘砰’的一聲,花楹登時便打了個激靈。

“看來這趙太醫是真的生氣了,都說大夫最寶貝自己的藥箱,他連藥箱都是扔到桌上的……”

半夏見花楹瑟縮着身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誰被莫名其妙打暈了不生氣的?別怕,咱們主子也是王爺的寶貝,芙蘭不會有事的,主子更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