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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家一夜之間血流成河,又被燒得面目全非。

整座封家,好似一座亂葬崗,泛着滾滾濃煙,交織着無名枯骨。血腥味伴隨着燒焦的肉味,撲鼻而來。即使在這樣的天寒地凍中,也掩不住那種刺鼻的氣味。

整座封家,唯有胡蝶兒逃過一劫。

她既是幸運的,又是十分不幸的。幸運的是,她竟滾進了雪堆里,逃過一劫;不幸的是,她變得瘋瘋癲癲,不記得任何事。偶爾說兩句話,卻也駭人聽聞。她說:“封雲起是魔鬼!他殺死了姑姑!老天爺放火,燒死他!對,燒死他!嘻嘻……好大的火呀,好多死人啊,都死了、都死了……”

通過牙齒和簡單的骨骼辨認,曲南一找到了封老夫人,並驗看了她的傷口,發現她的腹部確實是被一把寬刀刺穿,從而導致身死。

胡蝶兒聲稱:“沒有活人了,整個封家,沒有一個活人了,都是鬼!都是鬼!”

曲南一不知第幾遍地問:“胡顏在哪兒?”

蝴蝶兒又開始嘻嘻地笑,嗚嗚地哭,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胡顏是誰。

曲南一深吸一口氣,直接點燃了火把,將其湊到胡蝶兒面前,淡淡道:“你若不知,便燒死你。封老夫人太寂寞了,需要你陪。”

胡蝶兒驚恐地尖叫,捂着耳朵道:“不要!不要燒我!我知道……我知道胡顏在哪兒!”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蝶兒的胳膊,急切地問:“她在哪兒?!”

胡蝶兒神秘地一笑,道:“她去陪姑姑了。胡顏……嗯,胡顏被無風殺死了!一刀,捅在後腰上,當場就死了。”

曲南一認為,胡蝶兒確實瘋了,若不瘋,怎可能胡言亂語?

他鬆開了胡蝶兒,蝴蝶兒滑落到地上,被衙役夾起,帶走了。

曲南一站在好似地獄的院子里,微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何事。他修長的手指在敲打着自己的大腿,一下接着一下,突然,加快了節奏,就彷彿他那顆紛亂的心一樣,亂成一團。

花青染衣袂飄飄,站在牆頭,望着如同地獄一般的封家,目露悲天憫人之色。他微微張開嘴,好似要發出一聲輕嘆,結果……卻悄然勾起了唇角,漏出一個邪惡至極的笑容。就像一條隱藏在暗處的毒蛇,終於報復了傷害自己的農夫。只不過,那個笑容尚未擴大,便被強行壓制了下去。花青染的眼睛,隱隱泛紅。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悲痛。

凡塵東家一步步走向封家,卻被守在門口的衙役攔下,不許他進。

花青染看見了凡塵東家,於是開口道:“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你確定要看嗎?”

凡塵東家直接從地上躍起,落在了牆頭上,站在了花青染的身邊。他的身子太虛了,如此簡單的動作竟然累得氣喘吁吁,身子也隨之晃了晃。待他站穩身子,立刻眺望起整間修羅地獄。

許是隔着幕籬他看不清楚,於是扯下幕籬,露出那張戴着鬼面的臉,再次望向滿院子的殘肢斷臂。

他攥着幕籬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問:“她呢?”

沒有指名道姓,但花青染卻明白,凡塵東家問得是誰。花青染回道:“只剩下胡蝶兒一個活口。她說,阿顏被無風由後背捅了一刀,身……亡。”

凡塵東家手中的幕籬脫落,翻滾着墜向封家院內,沾染了血。他轉頭,看向花青染,再次詢問道:“她呢?”

花青染微微蹙眉,覺得凡塵東家好像有些異樣,於是回道:“這裡沒找到她的……”後面的話,突然就說不下去了。沒找到什麼?自然是……屍體。

凡塵東家直接跳入院中,開始瘋狂翻找那些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他一邊找一邊下意識地碎碎念叨道:“沒有你,對,這個不是,太好了。這個也不是,對,都不是……呵呵……真好……都不是……都不是……”

又衙役要來組織凡塵東家,曲南一卻搖了搖頭,示意他們退下。

凡塵東家累得氣喘吁吁,卻不肯停下。直到……他失去全部力氣,跌倒在別人的屍體上。他仰望着天,笑着,閉上了眼。他很困,需要睡一會兒。嗯,就睡一會兒。然後,他會爬起來繼續找她。找到她,打死她!她已經那麼絕情,丟開他、不要他,憑什麼又來用生與死霸佔欺凌他的心?不可以,人不可以這樣的。

曲南一對李大壯道:“把他送回去。”

李大壯問:“送哪兒?”

曲南一道:“凡塵。”

李大壯應了一聲後,問:“大人不回縣衙?”

曲南一愣了會兒神,道:“回。”抬腳,走了兩步,停下,“派人搜尋……封雲起。”

李大壯微愣,問:“不找胡姑娘嗎?”

曲南一淡淡道:“她若沒死,自會出現。”

李大壯看出曲南一的異樣,沒有再問,忙抱起凡塵東家,張羅起曲南一安排下的事情。

曲南一一步步走出封家,在門口處看見了花青染。

曲南一道:“綠腰死時,由你我二人共同見證了她假死脫身。”勾唇一笑,包含戲謔和嘲諷之意,“這一次,她又炸死,所謂何事?我年事已高,經不起這些折騰了。”

花青染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輕輕地道:“誰知道呢。許是要扔下這些惱人的是與非,與封雲起遠走高飛。”抬頭,看向曲南一,“其實,她不用詐死的。她走了,便是走了,誰又能緊追不放?”

二人相視一笑,好像都輕鬆不少。是啊,自己猜,胡顏沒有死,總歸是猜測而已。以往,他們都如此自信,覺得自己腦中所想,就一定是事實。而今,那血淋淋的封家,讓他們失去了那份自信,所以迫切地需要對方與自己一樣確信——胡顏沒有死。

曲南一道:“快過年了,卻沒有一點兒喜事可以來安撫一下這顆心。清染,我們去喝上兩杯,如何?”

花青染道:“如此,甚好。”

二人來到酒館,一言不發,直接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月上中空,曲南一站起身,拍了拍花青染的肩膀,道:“我回去了。”

花青染點點頭,站起身,道:“我也回去。”

曲南一付了酒錢,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向縣衙後院。

曲南一進了屋子,脫掉鞋子,直接躺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花青染用水洗了洗臉,然後才脫掉鞋子,躺在了曲南一的旁邊,扯過被子,裹在自己身上,也閉上了眼睛。

曲南一道:“花老道,你是不是喝多了?分不清哪裡是花雲渡?”

花青染開口道:“是喝多了,卻不至於分不清路。”

曲南一笑了,道:“那你跟着我幹什麼?怎麼,我的床格外柔軟,還是你覺得與我同床共枕格外心安?”

這本是打趣的話,不想花青染竟輕顫睫毛,緩緩張開眼睛,道:“許是心安吧。”

曲南一微怔,睜開眼睛,看向花青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