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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顏本是要去尋燕凡塵,不知怎地竟來到白家。

她輕輕躍上牆頭,迎風而立,一頭銀白色的長髮隨風飛舞,一身暗紅色的衣裳獵獵作響。

白家,仍舊漆黑一片。

那晚的幽黃燭光,微燙指尖的燭蕊,都好似一場格外真實的夢。

胡顏靜靜而立,閉着眼,聽着風聲。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從指尖划過,她睜開眼,揚聲道:“我會繼續來三天。若三天後,還無人應我,我就放火燒了這裡!寸草不留!”轉身,在牆頭上呼嘯而過,直奔凡塵鋪子。

一處陰暗的拐角,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好似,一片衣角。

離凡塵鋪子尚有一定距離,胡顏就看見一個人裹着大氅,坐在房檐上,抻長脖子張望着。那大氅長毛雪白,將燕凡塵裹在其中,離遠看,就好似一隻貓咪成了精。月色皎皎,在燕凡塵的一側盈盈而亮,為他的眉眼鍍上一層柔光。他的臉頰微紅,唇瓣塗成層淡淡的胭脂,一雙貓眼左顧右盼,端得是風情萬種、誘人心弦。

胡顏刻意繞了個圈,由燕凡塵的身後側躍上房檐,悄然無聲地坐在他的身邊。

燕凡塵等了等、等了又等,卻始終不見胡顏。但凡聽到一點兒動靜,他就會立刻支棱起耳朵,瞪着一雙貓眼望過去。沒有看見胡顏,眸光中就會划過失望之色,令人恨不得將心捧給他,逗他展露歡顏。

胡顏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好整以暇地望着燕凡塵的側臉。

他的臉頰上有塊疤,那顏色雖然已經淺淡了很多,卻仍舊如同繁花似錦上滴落的黑墨,令人扼腕。燕凡塵如此,雖讓她心痛,卻也令人安心。太過完美會遭天忌,自古紅顏多薄命,也不是沒有道理。

眼見着子時已過,胡顏還不見蹤影,燕凡塵皺起眉毛,發出一聲輕嘆。

胡顏問:“為何嘆息?”

燕凡塵的那聲輕嘆尚未落地,就那麼不上不下地憋胸腔里。他轉頭,看向胡顏,貓眼突然睜大了三分,一張臉漸漸漲紅,然後嘴巴一張,便是鋪天蓋地的咳嗽。他一邊嗑,一邊捂着後腰,表情既痛苦又愉悅。

胡顏忙拍着他的後背,替他順氣,好笑道:“怎如此不小心?”

燕凡塵想說話,可一張嘴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回咳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他用手撐着腰,盡量減少胸腔的震動。

胡顏不敢再逗弄他,也不知如何止咳,顯得有些束手無策。

燕凡塵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要散架的模樣。

胡顏突然伸手抱住他的頭,用嘴巴堵住他的唇。

燕凡塵瞪圓了貓眼,終於止了咳。

胡顏放開唇、鬆開手,挑眉道:“不咳了?”

燕凡塵無意識地舔了下唇瓣,道:“好像還想咳。”

胡顏探頭,在燕凡塵的唇上啾了一口,發出啪地一聲響。她貼着燕凡塵的臉,盯着他的雙眼,勾唇一笑,玩笑道:“若我沒有營生,就開家醫館,專為人止咳,想必定然門庭若市,生意興隆。”

燕凡塵向前探了探頭,頂着胡顏的腦門,道:“那我就讓凡塵里的所有人都去替我排隊,從早到晚,你只能醫治我。”

胡顏道:“讓我醫治,診金不菲。”

燕凡塵眨了眨眼睛,笑道:“有銀子。”

胡顏打趣道:“也不知是誰,將那可憐巴巴的碎銀子藏在腳凳里,生怕被人奪了去。”

燕凡塵想起他靠賣唱糊口的日子,神色變得複雜,最終卻是歡喜地一笑,道:“就那點兒銀子,還被某人惦記上,順手牽羊,當真是可惱可恨吶!”

胡顏與燕凡塵想起那些過往,皆是哈哈一笑。

胡顏扭了扭身子,感覺屁股下有些不舒服。

燕凡塵張開手臂,展開大氅,道:“來,我抱着你。”

胡顏屁股一挪,坐在了燕凡塵的大腿上。

燕凡塵將胡顏裹進大氅中,包得嚴嚴實實。他問:“暖不暖和?”

胡顏點了點頭,由喉嚨里發出一聲哼哼。

燕凡塵激動地感慨道:“真是不敢想象,有朝一日,我也能這樣抱着你。”

胡顏撲哧一聲笑,道:“讓你說得,好像抱着我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燕凡塵反問:“難道不是?”

胡顏想了想,點頭認可道:“確實如此。”

燕凡塵用下巴摩擦着胡顏的額頭,笑道:“戲子與大祭司,簡直不敢想象。”

胡顏有些犯困,眯着眼睛道:“寫成話本,這樣才好看。”

燕凡塵道:“你若想看,我倒是可以試着寫寫看。”

胡顏問:“你認字嗎?”

燕凡塵道:“認識幾個,不多。如今正在學。”

胡顏抬頭看向燕凡塵,笑容直達眼底,柔聲道:“幺玖,我心甚悅。”

燕凡塵在胡顏的額頭落下一吻,道:“若我不斷完善自己,能令你如此喜悅,我願意……”

胡顏搖了搖頭,打斷燕凡塵的話,道:“不。你需記得,我心悅之人,是眼前的這個你。你想學字,讓我欣喜;你不想學字,我仍舊初心不改。你不用為我改變什麼,只需對自己負責,讓自己喜歡自己。”她柔聲道:“你的歡喜,才是我的歡喜。”

燕凡塵眼眸氤氳,似朗朗繁星瀰漫上了水霧,既璀璨異常,又溫柔繾綣,載滿了感動。他扭開頭,雙頰泛着紅暈,不自然地道:“你的歡喜,才是我的歡喜。”他怕胡顏不知他心意,又回過頭,用眼尾掃了她一眼。

那一眼,明明純潔的好似不經人事的童子,卻因其魅骨天成,有着道不盡的風流絕艷。燕凡塵是妖,舉手投足間都在引人墜凡間、滾紅塵,拋棄所謂的道德,只想與君私纏;燕凡塵是仙,最純粹的靈魂能點亮暗夜裡的燭火,讓人堅信信仰、相信永恆;燕凡塵是魔,他用一顰一笑,便能征服千軍萬馬去往修羅地獄,不回頭。

這世間,唯有燕凡塵的艷與魅,是來自骨頭裡的,與皮相無關。

胡顏伸出手,捏了捏燕凡塵的下巴,道:“妖也?仙也?魔也?”

燕凡塵攥住胡顏的手,深情道:“無論是妖是仙還是魔,若我真有那非同常人的能耐,定要保你一生順遂無憂。”

胡顏笑道:“你當神魔就能為所欲為,想保護誰就能保護誰?”

燕凡塵固執道:“就算不能為所欲為,但若不能想保護誰就保護誰,還要當仙成魔做什麼?那般憋屈,還不如當人來得痛快。最起碼,在你墜下斷壁的時候,我可以安慰自己說,你只是一界凡人,不能保她平安無恙;知你被封雲起虐待後,我可以對自己說,世事無常,胡顏卻足夠堅強,你無需心痛如絞、如此慌張;得知你與昂哲離開,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掐會算,好知你何時回家。阿顏,我是個沒用的。我說這話,並不是因為自卑,而是事實如此。我幫不了你什麼,也護不了你什麼,但你信我,無論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無論你是白髮蒼蒼、老眼昏花,還是青春靚麗、風華無雙。我都會在你身邊,想你所想、喜你所喜,此生不變。”

胡顏將臉貼在燕凡塵的脖頸上,嗅着他肌膚上溫熱的氣息,心中緩緩划過一道暖流,直通四肢百骸。人生在世,得一藍顏已經十分不易,她卻擁有如此多的深情厚誼,此生不應再有其它奢求。胡顏閉上眼,沙啞道:“得你我幸。”

燕凡塵打趣道:“為什麼我說了那麼多,你只四個字,就將一切概括。看來,還是要好生讀書的。”

胡顏在燕凡塵的胸口揉搓一把,懶懶地道:“看你如此頑皮,好想欺負你。”

燕凡塵垂眸,風情萬種地橫了胡顏一眼,然後微揚起下巴,傲嬌道:“爺不是好欺負的!”用手揉了揉胡顏的腰肢,垂頭看她,雙眼彎如新月,柔聲逗弄道,“不信?試試。”

胡顏抱住燕凡塵的腰,將手放在他的脊椎上,從上至下地揉捏着,道:“這腰都成這樣了,還想怎麼試?”此話,滿滿的意有所指。

燕凡塵眸光瀲灧,幽幽道:“你不是要欺負我嗎?管我腰作甚?”

胡顏的手指在燕凡塵的後背上輕輕滑動,就好似一條小蛇,勾着人心。

燕凡塵的呼吸重了三分。在暗室里,他與她第一次鴛鴦交頸,他知道自己做得並不好。只因,那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那般美妙的滋味,難以控制的節奏,然他每思及此,都覺得腹中有把火在燒。他想她,想到骨頭都痛了,哪裡還顧得上腰?

胡顏今日體力透支得厲害。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在夫妻之道上竟如此厲害。此刻,面對燕凡塵,雖知他心意,卻實在無力應對,只能在心裡偷偷許下承諾,擇日……補償。

胡顏打定主意,將手按壓在燕凡塵的後腰上,微微用力。

燕凡塵立刻發出一聲痛呼:“啊……”

胡顏唇角一勾,不時地揉搓兩下、狠捏一下。於是,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只聽見燕凡塵一個人在那裡哦哦啊啊、甚是精彩。

胡顏按着按着,閉上了眼睛,手指從燕凡塵的腰間滑落。

燕凡塵雖有不甘,卻不想擾了胡顏好夢。畢竟,不是所有的滿足都要肌膚相親、恩愛纏綿。他攏了攏大氅,絮絮叨叨地低聲道:“你沒回來時,我心裡總在想,你回來之後的事情。如今,你回來了,我卻開始回憶過往,與你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仔細算來,你我相識時間不長,竟彷彿攜手與共了無數春秋。寶寶,你什麼時候能看見我白髮蒼蒼的樣子,此生才算圓滿啊。”

胡顏昏昏欲睡,卻留了一絲清明,聽完了燕凡塵的話。她的唇角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稱之為幸福。她的唇微動,含糊地喃喃道:“唱個曲兒聽。”

燕凡塵露出寵溺的笑,輕輕拍着胡顏的腰身,低聲哼唱着曲子,哄她入睡。

周圍的風好似戲迷,竟漸漸安靜下來,沉迷於那繞樑三日的哼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