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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鈴鈴……”熟悉的聲音響起,粉筆在黑板上刮動的聲音持續了一會,也停息下來。

滿黑板的習題,是要抄下來,並且帶回家做的。

每個老師的風格往往都不一樣,有的老師已經習慣了被稱之為PPT和幻燈機的設備,而有的老師則只用最原始的黑板和粉筆。“噠噠噠、嘩嘩嘩,”粉筆在黑板上的刮動聲,也是極好的睡眠伴奏曲。

同學們喧鬧着離開教室,我則從昏睡中醒來。

學校的午間,約莫有兩個小時供我們午飯和休息,而校方為了倡導學生多做做步行運動,因此將食堂安置在了校園的另一個角落,每到中午,教學樓和食堂間的走道便形成一股黑色的人流。

當然,這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吃便當。

今天,是母親準備好的小番茄、煎蛋、以及小炒肉,它們被放置在一個老式樸素的不鏽鋼盒子里,外面用一層灰色手絹包裹起來。

與我相同的午飯習慣的,大約有十來人。

蘇濛遞給柳真一個紅色的飯盒,自己則拿出一個淡藍色的飯盒。

兩個飯盒裡的菜式都一樣,番茄炒蛋顏色鮮艷,分布有致,一旁的冬瓜湯清澈無比,裡面飄着些許蝦仁。

毫無疑問,是蘇濛的作品。

柳真蹭蘇濛的午飯,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我所好奇的是,不同於別的女生習慣性地聚在一起。

她們倆似乎不在意我夾在她們中間,各自在自己座位吃着。

“文承,你媽媽手藝好棒啊,老遠就能聞到香味了。”

“還好吧,每次就那老幾樣,要不是懶得去食堂,我才不想吃嘞。”

“明明就是好吃的很,要不然你每次都吃的乾乾淨淨幹嘛?”

“那是我不挑食好不好,哪像我右邊那位大小姐,每次只吃一點點就不吃了,浪費的很,說起來,蘇濛你就不生氣?”

“我的手藝不行啦,哎你夾我菜乾嘛?”

“阿姆阿姆阿姆……你這番茄炒蛋還挺好吃的嘛。”我得意的笑着。

蘇濛則滿臉通紅,別了過去。

這姑娘,每次開個玩笑,就這副摸樣,甚是無趣。

當然,用這種手段來讓她閉嘴的話,也不失為很好的方法。

我回頭看了看柳真。

柳真瞪大眼睛看了我一下,似是有些詫異,

但很快又露出那副不滿的表情,眉頭微微皺起。

她低下頭,一手捋着側發,防止頭髮觸碰到飯菜,繼續同往常一樣,小口吃着。

前面,三三兩兩的男女聚在一起。

不同於我、蘇濛、柳真的原地冷場式吃法。

他們習慣把課桌拼在一起,圍在一起,邊吃邊聊。

“喂,你們發現沒有,于斌已經一周沒來上學了哦。”

“你說那個平頭小個子男生,好像是好幾天沒看到了哦,我還沒注意到呢。”

“你天天都跟男生眉來眼去的,怎麼會注意到他?”

“倒也是,個子又小,又不怎麼說話,太沒存在感了吧。”

“是啊,好無聊的一個人呢,聽說他天天泡在網吧。”

“我只知道他以前放學就一個人去網吧玩,但是不至於白天也在那裡吧。”

“該不會是厭學了吧。”

“不是吧,他成績還不錯的,上次物理還拿了第二名呢。”

“八成是去網吧,被他爸抓到了吧。”

“嗯,聽說他每天晚上都玩到三四點才回家,每次回家就跟他爸吵架。”

“哎,他爸脾氣也不好吧,聽說天天打麻將。”

“不會是猝死吧,之前聽說一個小孩連續上網70個小時,一出門,就倒在地上,死了。”

“呸呸呸,哪有你這麼咒人的。”

“我只是陳述可能性嘛。”

“喂,你們別八卦了行不。”我朝前喊道。

這個于斌,他是我高一時代的好朋友,那時候,我們倆的想象力都是天馬行空,一起胡吹海扯,很是自在。

但是之後,他選擇了沉浸在遊戲世界裡,我選擇了充滿神話和魔法的文學世界,加上座位離得遠,因此交流漸少。

說起來……

我望向他空空的座位,不僅回想起不久前的那天。

“谷文承,你不是喜歡魔法嗎,跟我來。”

我被他拉到稱之為網吧的地方,只見燈光昏暗、煙霧繚繞、空氣混濁,眾多男人對着各自的屏幕,有穿着校服的學生、有穿着老舊土氣外套的大叔、鬍子拉渣的青年,屋內穩定地響着滴滴答答的鼠標聲,時不時從某個人嘴裡傳來一聲巨吼,以慶祝他的勝利。

于斌帶着我走道一台機器面前,打開了屬於他的遊戲,我在那一刻被驚呆了。

這不和我夢境中的一樣嗎?

巨龍、精靈、穿着鎧甲的勇士,各種五彩繽紛的魔法。

最令人震驚的,是遊戲中那個一塊又一塊漂浮着的陸地。

“不是這樣的。”

“不是哪樣?”

“這個浮空陸地,不是這樣的。”我指着屏幕說道。“那應該是一整塊大的,周邊再配有一些零散的小的。”

“不是吧你,這個是遊戲吧,人家開發商就是這麼設定的,你玩就是了,想那麼多幹啥。”

不是那樣的。

我那沉睡的夢境中,到並沒有那麼絢麗的魔法,也沒有那麼多令人腎上腺素上升的劇情,不知為何,取而代之的,是那種難以名狀的壓抑和鬱悶。

和這個世界裡,一樣的壓抑。

“不是那樣的。”我搖了搖頭,告別了于斌。

于斌看了看我,又進入了他的遊戲。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

他瘦小的臉微微發黃,看起來似乎有些營養不良。

他經常就着廁所的水池洗頭洗臉,久而久之,我也學起他的動作。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家庭,因為我去過他家裡。

那是去年的冬天,于斌發消息給我,叫我去他家,救他出來。

他的家裡四壁空空,只有廉價的板材木製桌子,上邊鋪着難看至極的桌布,四個劣質的凳子,一台老舊的17寸CRT電視機,兩張破破舊舊夾雜着蟲蛀的木板床。

出奇的寒冷。

他站着,一言不發,聽着他父親的訓斥和辱罵。

屋內,煙霧繚繞,桌上已經擠滿了掐掉的煙蒂。

我不知從何下手,一併聽着他父親嘴中脫口而出的令人難以忍受的辱罵,伴隨而來的是濃濃的煙臭味。

我說,老師有事找我們,他父親便不再多言,輕蔑的看了我一眼,任我將于斌帶走。

屋外,呼出的熱氣很快結成霧,于斌穿着單衣,瑟瑟發抖。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所以--

“喂,你們別八卦了行不。”我朝前喊道。

前面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覷,其中那個天天跟男生眉來眼去的女生,白了我一眼。

聲音太大了嗎?

我望向蘇濛。

由於我常年偏左側斜坐,方便翹着二郎腿,導致我基本看不到右側柳真的臉,

當然,似乎柳真也樂意這樣的樣子,她總是喜歡一個人呆在角落,朝着窗外發獃。

蘇濛則盯着我,從眼神中,似乎看得出些許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