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如今能夠出面的已無幾人,月泠擔心燕駝龍會請來梁皇無忌,於是告別史豔文與俏如來,欲前往泣血邪魔洞。臨走之前,她將與還珠樓結怨的事告知了兩人,藉此掩蓋真正的行蹤。
“史豔文,既然已確認憶無心是藏鏡人的女兒,明日一戰你就要有你死我活的覺悟。”月泠語氣凝重地對史豔文道,“西劍流散佈謠言敗你名聲,可能是在佈置後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豔文明白,請公子放心。”史豔文向她微微頷首。
“既然如此,吾就前往還珠樓了,明日風雲碑再見。”月泠轉身欲離開正氣山莊。
“月泠公子,如果明日之戰真有變數發生……”史豔文突然出聲,叫住了月泠,見她側目,他向月泠鞠了一躬,“吾兒精忠,就拜託你了。”
“父親?”俏如來驚訝地看向史豔文,似是不明白,為何父親之言會有託孤之意。
“他是吾的師弟。”月泠將手背在了身後,緩步走出內院,“吾不會讓他出事。”
史豔文看著逐漸遠去的人影,心中已有覺悟:“(多謝你,月泠姑娘。)”
泣血邪魔洞,泣血邪魔洞,陰森恐怖的泣血邪魔洞外再次升起了一陣詭異的迷霧。邪氛之中,一隻來自幽冥的魔物再次盯上它的獵物了。
“哈哈哈……”
月泠自遠處便聽到了魔物低沉僵硬的笑聲,同時也發現了一道與魔物對戰的人影,此人竟是中興百武會北嶽聯盟盟主,逸敏師太。
眼看魔物害人,月泠皺了皺眉,加快了速度,身形化作暗夜中的一道魅影,很快便來到了泣血邪魔洞外。
逸敏師太的爪力剛猛,開碑裂石,卻受制於魔物詭異的身法。一時不慎,她被魔物扯斷了一條手臂,口中發出了一聲痛呼。
“哈哈哈……”魔物低沉地笑著,想要乘勝追擊,突然察覺到第三者的靠近,進入了戒備狀態。
逸敏師太見月泠到來,立刻向她求援:“月泠公子,你來的正好,此妖兇悍異常,吃人作亂,快與我聯手將它除去!”
不等月泠開口,逸敏師太再次攻向了吃人魔物,與其纏鬥了起來。原以為她的果斷會得到援手的回應,卻料不到月泠遲遲不出手。
得不到支援,斷失一臂的逸敏師太不敵魔物邪能,頓時身陷危境。只見魔物身影一晃,避過了逸敏師太的一招,出現在她的身後,將其重傷。
“啊!”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一道蛛絲貫穿了逸敏師太的胸膛。
在獵物失去反抗能力後,兇悍魔物毅然放棄了逸敏師太,轉身攻擊起避戰在旁的月泠。
“你……該死……”魔物吐出蛛網纏住月泠,瞬間來到了她的身旁,蛛腳高舉,似乎要刺穿她的頭顱。
“好啦。”隨著一聲嘆息,纏身蛛網瞬間被血焰燃燒殆盡,月泠伸手撫在魔物的頭頂,“是吾錯了,事情太多,忘記了你。”
說著,她抬起另一隻手,凝聚出一團血漿,送到了魔物的面前。
“就當是道歉了,原諒吾,好嗎?”
魔物狠狠盯著月泠,並沒直接收下她的賠禮,而是選擇就此僵持。
不知是累了,還是餓了,魔物放下了蛛腳,吐出一根蛛絲將血漿全數吸收。
享用完血食後,魔物撞開頭頂的手,飛快地爬回了泣血邪魔洞,竟是連一旁的獵物都不管了。
“這蜘蛛,真不可愛。”月泠感嘆了一聲,走到逸敏師太的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飼養……妖物……與魔……同行……”逸敏師太心知難再活命,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在逸敏師太震驚的眼神中,月泠的身影逐漸被透著血光的霧氣遮掩。迷霧中,一雙比吃人魔物更加可怖的赤瞳赫然出現。
“它是妖魔,吾是鬼怪,你說呢?”
隨著一聲慘叫,血色邪氛盡數湧入洞內,泣血邪魔洞外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只是地上除了血跡斑斑的屍骨,又多出了一具形似爛泥的軀體。
天色放亮,月泠穿越中苗邊境,來到了地處苗疆的還珠樓。還珠樓內佈滿機關,門口的陣法更是將人直接攔在樓外。
“(出門在外,應以和為貴。)”月泠思索了一下,放棄了直接闖入的想法,“在下明月長泠,特來拜會副樓主。”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內傳來酆都月的聲音。
“請入內吧。”
月泠展開摺扇,踏入了還珠樓。經由侍女指點,她很快便找到了酆都月的位置。
微風飄過,帶起了珠簾紗幔的一角,一個揹著湛藍長劍的劍客忽聞客來,緩緩轉過身。
“千金一刃泯恩仇,獨飲西樓酆都月。”酆都月腰繫藍金綏帶白玉環,一身白衣皎潔如月,言行舉止溫文爾雅。
酆都月一指彈動,隨著玲瓏的金玉碰撞之聲,遮擋的帷幕被氣勁震起,酆都月隨之緩步走出。
這樣瀟灑的亮相,讓月泠瞬間想起了天允山上,他假扮任飄渺出場時,亮眼刺目的千丈昊光。
“(若是燕駝龍看到這一幕,吾英俊仔的地位大概不保。)”月泠暗自感嘆了一句,決心以後也要學習酆都月,弄一個有氣勢、有排場的登臺方式。
“在下明月長泠,一介筆者,自詡月泠公子。”月泠執扇擋在胸前,向酆都月微微屈身,“敢問閣下便是他們口中的副樓主?”
“吾乃酆都月,正是還珠樓的副樓主。”酆都月亦是回了一禮。
禮畢起身,酆都月突然抽出背後的月飲劍,刺向了月泠的雙眼。
“哎呀,副樓主啊。”月泠面露驚慌,抬手一指夾住了月飲劍。
遮目的白絹被凌厲的劍風一震,不解自落,露出了黯淡蒙塵、纏繞血咒的金色雙目。
“(不是血瞳,嗯~邪惡的咒術。)失禮了。”酆都月收回了劍,重新插入背後的劍鞘中。
“哎呀,副樓主你驚到吾了。”月泠將飄落的白絹握在了手中,“副樓主急於觀視在下的雙眼,難道是要驗證什麼?”
“藏於幕後的秘密,總是令人好奇。”酆都月的語氣平淡,話鋒一轉,再次試探起了月泠,“你可聽過血月孤紅之名?”
“血月孤紅?”月泠搖動著紙扇,“當然聽過,十五年前找靈界的瘋女人嘛。說來也巧,上一個問吾這個人的,正好是被懷疑是天下第一劍的神蠱溫皇呢。”
月泠話鋒一轉:“副樓主又是查吾雙眼,又是提及血月孤紅,該不會認為吾是血月孤紅吧?副樓主不會無端對吾進行試探,吾有理由懷疑,她再現了,而且真正得罪還珠樓的人是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留下的是吾的名號,但你們還珠樓確實殺錯人了。”
“你為什麼不猜,是有人出金買命?”酆都月並未輕易鬆口。
“在下自出道起,一直以和為貴,除了心胸狹隘的神蠱溫皇,誰不認為吾待人和善、溫文爾雅、處事圓潤、英俊瀟灑。”月泠毫不吝嗇對自己的讚美,“吾只能這麼猜了,總不可能是溫皇的鬼來買命吧。副樓主,你還沒給吾一個回答呢。”
酆都月似是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沉默了一下說道:“破壞別人的生意,便該承擔後果,但既是還珠樓錯認了目標,此事就當還珠樓欠你一個人情。”
月泠裝模作樣地流露出幾分意動:“還珠樓的人情,難道是不收代價,替吾殺一人嗎?”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如果你要買命,只要價錢到位,自有死客為錢賣命。”酆都月語氣溫和,輕描淡寫間,將所謂人情化為了一句虛無縹緲的承諾。
“嗯……那這人情吾保留了。”月泠蒙上了雙眼,“既然誤會已經解開,在下也不便多打擾,吾告辭了,副樓主。”
“請。”酆都月已得到結果,對月泠的去留不甚在意。
離開了還珠樓,月泠忍不住搖了搖頭:“現在的人啊,一點也不真誠。”
一夜過去,天允山下早早便聚集了各路人馬。各方武者議論紛紛,月泠從他們的話中,聽到了中原群俠對史豔文的質疑,顯然西劍流放出的謠言,取信了不少愚蠢的人。
時辰已至,這場萬眾矚目的甲子名人帖第一決,史豔文與藏鏡人的宿命之戰,在赤羽一聲令中開始。只見純陽飛瀑之勁合併而來,在風雲碑上留下一道掌印,藏鏡人與史豔文的身影齊齊出現在天允山上。
“史狗子,來吧!”
“藏鏡人,覺悟來吧!”
這場在兩人間持續了數十年的交戰,將於今日得到一個結果。兩人的恩怨情仇,盡付於一掌之中。隨著同聲暴喝,兩人周身爆發出驚天氣勁,一交手就是兇險的掌力搏鬥。
數十年的生死交鋒,招招相識,招招透徹,對手的進退,原在意料之中。原來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情,而是仇,史豔文心嘆,藏鏡人更怒。
天允山急流洶湧,亂石崩雲。傷勢交換漸趨激烈,兩人心知,若是不想同歸於盡,隨之而來的一式,將是最後一招。
隨著兩聲長喝,史豔文與藏鏡人體內真氣暴竄,兩人飛身騰空,要用這一招,為這數十年的恩怨,譜下最後的終章。
“怒潮襲天!”
“純陽貫地!”
暴流烈焰,極招相擊,引爆驚天氣流,裂地開石,兩人皆被爆炸餘力震退數十步。
隨著藏鏡人一聲嘔血,善與惡的糾纏,正與邪的衝突,絕世恩怨,終於在這一招之後,塵埃落定。
史豔文取得勝利之後,並沒取下藏鏡人的性命,也許正是抓準了他的仁善之心,西劍流的後手佈置也啟用了。就在眾人關注這場驚世之戰時,苗疆之主已經率領苗軍將天允山團團圍住。
月泠在人群中找到了俏如來的身影,不動聲色地擠開人群,來到了他的身旁。
藏鏡人的武功至陰至邪,而史豔文的武學至陽至罡,兩人根基相同,互斗數十年,也不存在武技上的差距。所以勝負在於兩人的功體之上,真正對拼起來其實是藏鏡人略遜一籌。
然而苗王卻不這樣認為,在他看來,藏鏡人身為苗疆戰神,如此輕易失敗,一定是他故意輸給史豔文。為了讓藏鏡人證明忠誠,苗王令藏鏡人摘下自己的面罩,同時西劍流也帶來了憶無心。
這一刻,溫皇的算計、西劍流的後手以及苗疆的異動,所有的疑問將在面罩取下之後迎刃而解。
這一眼,饒是月泠也忍不住訝異了,藏鏡人的面罩之下,竟是一張宛如鏡影般的容顏,他與史豔文竟是雙生之子。
此時,月泠已經完全明白了,一個人,一張面,一個局。
“(神蠱溫皇,你到底在想什麼……)”
接下來發生的事順理成章,赤羽用一份背書宣判了史豔文與藏鏡人的死亡。藏鏡人被苗疆捨棄,史豔文被中原唾棄,這兩個宛如光影對立的兄弟在這一刻竟走向了相同的命運。
無可辯駁,不容分說,殺意漸濃。苗軍與中原群俠齊齊而上,一方清理門戶,一方索要交代,彷彿這兩人背叛了天下,所以才被天下人背叛。
“父親!諸位前輩,諸位義士,這一切乃是西劍流的陰謀,請你們……”俏如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激憤的群俠打斷。
“不用辯解了。”
史豔文自知無可辯解,語氣一沉,似是破罐破摔:“對,不需要再解釋了!”
俏如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史豔文:“父親,你!”
史豔文接下來的行為徹底涼透了中原群俠與俏如來的心,只見他運氣一掌把俏如來打飛出去。
月泠甩出了纏腕的素絲髮帶,將俏如來拉了回來,讓正欲迎接的何問天接了一個空。
看月泠將傷重昏迷的俏如來攬在懷中,即使知道她看不到,史豔文仍是向她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月泠姑娘,吾兒精忠,拜託你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史豔文竟也看到月泠對他微微點頭。
這一刻,還有人願意相信自己,史豔文只感覺到一絲欣慰。強忍著傷子的心痛與沉重的傷勢,史豔文再運純陽之氣,勢要為自己開出一條生路。
這邊史豔文純陽留情,那邊藏鏡人怒潮開殺,就在此時,炎魔幻十郎突然出手了。
“一招,讓你們同葬天允山。幻魔訣,滅絕天地!”炎魔幻十郎腳步一沉,雙手抱球運氣,周身氣勁爆發,裂地碎石,蓄勢待發。
“哼!怒潮襲天!”
“純陽貫地!”
也許是人力的算計,也許是命運的捉弄,畢生的仇人宿敵,卻在此刻再度聯手,面對最強的敵人。只見史豔文與藏鏡人,運起最後的真元,使出極招,豁命一搏。
即便宿敵聯手,仍是不敵狀態全滿的東瀛魔神,史豔文與藏鏡人紛紛被炎魔擊退,口吐硃紅。
“雙生子,同日生,同日死,也是一種悲哀。喝——”炎魔一擊得手,納氣再施極招。
眼看兩人性命垂危,月泠背手掐訣,一道血雨劍陣悄悄在炎魔上空展開。與此同時,大地乍然異變,無數怪異氣流襲來,隱隱夾帶魔氣於其中。
劍陣展開,炎魔上方血如雨下。同時,一道猛烈刀氣,擾亂戰場,刀勁洶湧直擊炎魔。炎魔攻勢瞬間被阻,察覺攻勢非凡,炎魔一手擋下血絲劍雨,一手打散剛勁刀氣。
就在此時,封界咒術已成,一個巨大的魔輪浮起,散發出黑色的氣流掩蓋住眾人的身影,周圍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趁著黑暗,月泠將皮人化身的應零混在了人群中,察覺史豔文與藏鏡人離開後,她再次掐訣撤回了劍陣。隨著炎魔一聲暴喝,魔輪碎裂,周圍再次恢復了明亮。
史豔文與藏鏡人已經趁黑逃離,在發現兩人下落不明後,中、苗與西劍流紛紛開始了各自的追殺。月泠將俏如來打橫抱起,正準備離開此地為俏如來療傷,東嶽聯盟盟主何問天走了過來。
“他傷勢沉重,先帶他去療傷,跟我來。”
月泠沒有躊躇,抱著重傷昏迷的俏如來,直接跟著何問天離開。
史豔文為攬下惡名也是下了狠手,就不知等俏如來蘇醒,要怎樣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切。
“(自神蠱峰踏上這條路開始,你就已經回不了頭了,以後只會更加艱難。)”
月泠完全明白史豔文將俏如來託付於她的用意,如果身為父親不能陪他走下去,至少要找到一個能陪他走下去的人,讓他到最後不會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