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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一看,一個美貌婦人,坐我對面,正是韓今是他娘,她見我望過去,朝我微微一笑,略點點頭。

我也回報以感激一笑,以她的身份看來,這桌應該都是皇親貴女了。

最開始發聲的那位姑娘不服氣道:“什麼謀士,不過是方便帶在身邊做幌子罷了。”

另幾個都拿手帕捂着嘴偷笑起來,一個還擠眉弄眼道:“瞧你那張嘴!知道也不能說出來嘛!”

這種閑言碎語對我來講構不成什麼傷害,更何況我也心虛,誰讓我對顧因並非無所圖呢?無法做出反駁,只好聽聽作罷。

不過由此看來,韓今是的美貌娘親,在這宮裡地位也不甚高,連幾個小輩也不將她放在眼裡。

我任由她們笑着,忽一陣唱禮聲,眾人放眼往高台上看去,湘王正領着顧因與韓芝坐到首席上,男俊女俏,好般配的一對。

韓桐與那個叫芝兒的秀美女子緊跟其後。

待台下眾人見禮之後,湘王先講了一通湘軍大捷、國運昌隆一類的話,再宣布開筵。

有吃的就很好,翡翠玉丸、香煎野鹿尾、八寶芙蓉鴨、荷葉糯米蒸排骨,一道道菜布上來,我懶得管身旁那幾個鶯鶯燕燕的臉色,風捲殘雲一般,來什麼吃什麼,還把盤子中的菜攪得一塌糊塗。

我能吃好,還能讓你們吃不好。

果然那幾個姑娘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一個氣呼呼地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我不吃了!”

另一個也陰陽怪氣道:“這可是上輩子餓死的呢。”

一抬眼見韓今是他娘,憋着一臉笑,古古怪怪地看着我。

吃飽喝足,我還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挺了挺腰。

那幾位嬌滴滴的姑娘氣得臉都歪了,尖下巴的姑娘首先怒道:“我要換桌!”

另外幾個也紛紛起身附和,不一會兒,就走了個精光,只剩下韓今是她娘。

世界終於安靜了。

“姑娘實乃非常人。”她溫柔的聲音似能掐出水來。

我不知如何稱呼她,只好道:“韓夫人不嫌棄我這等山鄉野民魯莽就好。”

正說話間,四周人聲絲樂都靜下來,湘王站起身,舉起酒杯道:“今夜,湘國還有一件喜事,與諸位分享。”

顧因的臉在燈下埋得低低的,看不清楚,韓芝倒是高仰着脖子,一張嬌俏的小圓臉滿含喜色,看着湘王。

韓夫人低聲道:“姑娘若是想離席,可以先行回去,沒關係的。”

她的聲音溫柔而懇切,無絲毫嘲諷之意。

連她都看出我心思了?是有多明顯?

我思緒開始混亂,只聽湘王開始長篇累牘講述湘與蜀的一片深情,我喃喃道:“去哪裡?”

韓夫人指指我身後,我回望去,廣場圍牆一方小小的側門,露出黑沉沉的洞口,似通向另一個世界。

也好,何必坐在這裡折磨自己。

我勉力向她一笑:“民女確實不習慣這種場合,吃飽喝足,先告退睡覺去了。”

她微笑着點點頭,指點我道:“出門右轉,一直走,便能到真武殿了。”

“多謝夫人!”我站起身,踩着一地斑駁的光影,往那門洞處走去。

身後是憧憧人影,似那皮影戲的角兒,既真又假,饒是精緻繁華,卻隔了一層幕布,與我是兩個世界。

遙遙傳來湘王喜慶的聲音:“故,大蜀獨子顧因,與本王獨女韓芝,永結秦晉之好!”

陣陣歡呼聲如潮水響起,鼓樂齊鳴,錚錚有音。

我跨過門洞,挪着步子,往右走去,有禮官唱道:“賜酒!”

按閔秋所說,正式宣布婚約,等同於定親之禮,喝完定親酒,再擇吉日成婚,便禮成了。

這會兒,顧因應該在喝那杯定親酒吧,必是瓊漿玉露,沁香甘甜。

我已將那喧嘩鼎沸之地甩在身後。

宮內靜悄悄的,月黑星稀,日間的朱檐碧瓦,此刻都褪去富麗顏色,靜默蜷伏在深不見底的冬夜裡。

大半宮女侍衛都聚在湘和殿上,此時四下無人,只有檐角的風燈,在寒涼的夜風中打着圈兒,發出“哐哐”地輕響。

我走上一道迴廊,兩旁的樹木如張牙舞爪的鬼怪,透過暗沉的夜色,猝不及防撲面而來。

隱隱前方月洞門處,站了一人,靜立無聲。

“誰?”饒是我膽大包天,也不由一陣哆嗦。

“月娘。”一個女子的聲音,如箏音,悠揚動聽,卻是陌生的,我從未聽過。

“你是誰?”我放下心來,只要不是鬼便成,又一個月娘舊識。

那女子緩緩朝我走來,身姿婀娜,腳步輕盈,踏地無聲。

到離我三步遠,我終於看清了,一個臉覆重紗的女子,頭戴風帽,只露出一雙亮如星月的鳳眼。

只這雙眼睛,便已能看出絕代風華之姿,娥眉長挑,斜飛入鬢,眼中波光流轉,暗夜也無法掩飾其奪目之輝。

她也定定地看着我,臉上似笑非笑:“你果然沒死。”

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為什麼都把我當成那個死了的月娘:“你到底是誰?我不是月娘。”

她嬌笑一聲,揭下遮臉重紗,露出幾乎完美的下頜,高挺長鼻,鵝蛋圓臉,看年紀約在二十許,配上那雙眼睛,嫵媚入骨,綽約動人。

“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連養了你二十年的師父都不認了?”她嬌聲如鶯。

“師父?”這人養了月娘二十年,那她多大,難道我遇上妖精了?

我慌忙擺手:“你認錯人了,我真不是月娘,再說,我才十七呢,哪找人養我二十年。”

她又走近我一步,目波閃爍,吐氣如蘭:“我還能認不出你嗎?當日在那火堆里,沒找到你屍首,我便覺詭異,他們非說你是燒成灰了,我卻一直覺得,你一定還活着。”

她溫柔地看着我,如一個慈愛的母親:“跟我回去吧。”

“去哪裡?”月娘果然是被燒死的,我只覺汗毛倒豎,後背發涼。

她長眉一挑:“去你該去的地方。”

我有點慌了,不會非當我是月娘拉我走吧,忽見前方几盞燈籠晃着昏黃的光過來,宮裡的巡邏隊。

我正待出聲,一陣刺痛從後頸處傳來,我身子一軟,轉瞬已被這女人抗起,出聲不得,再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