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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靜昌的女弟子蟪姑太醫們都不陌生。

他們並不時時刻刻在宋元家,輪番定期過來,其餘的時候還是在太醫院當值。

不需要問診或者不在宋家當值,又有些葯需要送來時,楊靜昌會讓弟子蟪姑來,三天四天的常來大家都很熟悉。

蟪姑學醫學的還不錯,有時候來了會幫忙打個下手,今日過來正好遇上宋夫人病發,她肯定會留下,看看需不需要幫忙。

太醫們對她點點頭,楊靜昌示意她過來,道:“且等等吧。”等事了一起走。

蟬衣應聲是站在楊靜昌身後握手垂頭而立,室內宋元的嚎啕大哭持續的傳來。

男人很少人前流淚,更不用說如此放聲大哭,太醫們都輕輕嘆氣,他們身為太醫,跟外界百姓朝官們對宋元的印象不同,見到的是家宅里的宋元。

這裡面有些人是跟了宋元將近十年的,宋夫人的病,宋元待宋夫人如何,用的那些葯都是多稀奇難得,熬制多費力氣,侍奉要多精細小心,他們是最清楚的,宋夫人這命真是宋元和宋嬰熬心瀝血續的十年。

民間都說宋元的高官厚祿權勢,是用妻子女的命換來的,但就他們看來,如果可以,宋元是願意拿高官厚祿權勢**子女平安順遂的。

說出去沒人信,如果不是他們自己這麼多年感受,他們自己也不信。

人啊,說不清啊。

太醫們在院子里靜立,聽着內里男人的嚎啕,院子里下人們的悲戚,見慣了生離死別的他們也心有戚戚。

人逝去悲傷難抑,但還要有很多事做,很快宋嬰就召集了管事安排宋夫人的後事,因為宋元嫌棄不吉利,喪事用品一概沒有準備,不過以宋元的權勢這也不是問題,些許忙亂一些而已。

撤去家宅中的花紅柳綠,宋宅里雖然忙但很快就井井有條一如先前,宋家的護衛也瞬時增加了三重,忙亂之下戒備核查更嚴格,宋嬰又帶着宋虎子來前宅拜謝來撫慰的官員。

看着安排各色事宜沉靜的宋嬰倒像個大人,而宋家的主人宋元則像個孩子哀哭無法自理,雖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用在這裡不合適,但大意也差不多,在場的官員們不管平日是多瞧不起宋元的,此時也都收起了嬉笑,看在這一個女兒一個傻兒的面子上,以官身或者叔伯身份來幫忙操持喪事。

一個紅袍大員家的喪事可不是件小事,很快整個朝廷都忙碌起來。

直到暮色降臨,宋嬰才坐下來歇息,太醫們也被請來了。

楊靜昌等人過來時,屋子裡有些熱鬧。

宋元在內守着宋夫人哀哭,七八個下人在內陪同悲戚,外邊宋嬰坐在小隔間哄宋虎子吃飯,宋虎子坐在一堆玩具中,一邊玩一邊咿呀呀的怪叫,宋嬰熟練又耐心的陪他玩趁着間隙喂他吃飯。

雖然不懂宋夫人去世,但大約是被那邊的哭聲驚擾,宋虎子比往日更加暴躁,不時的發出幾聲吼叫,一個不順心抬手打翻了宋嬰手裡的碗。

湯飯灑了宋嬰一身,丫頭僕婦們忙上前擦拭,宋嬰簡單收拾下,也不更換衣衫,重新端起一碗飯.....這種事司空見慣,更多的飯菜都在一旁小爐子上溫熱。

“勞煩大家費心這麼久。”宋嬰一面喂飯一面對太醫們說道。

太醫們紛紛施禮嘆氣,請宋嬰節哀。

“我沒事。”宋嬰道,神情平靜,拿起手帕擦宋虎子的嘴角,“接下來大家就不用像以前那樣過來了,待安葬娘以後,會送謝禮到各位府上。”

太醫們再次道謝,有宋小姐在,果然不會被遷怒。

“不過,這幾日還得麻煩大家一下,每日有兩三人來我家。”宋嬰道,看了眼裡間,“我怕我爹撐不住。”

太醫們齊聲應是。

“請小姐放心,我們會安排好的。”楊靜昌道。

宋嬰點點頭,道:“時候不早了,你們耗了一天,回去吧。”伸手從宋虎子嘴裡拿下被折斷的半截玩具,細聲細語的哄勸,給他擦手擦臉。

楊靜昌等人便施禮告退,蟬衣沒有資格進來,一直站在門口邊,此時也跟着向後退,忽聽宋嬰又開口。

“楊老大夫。”她道,“你那個女徒弟我留幾天用用。”

蟬衣?楊靜昌站住腳。

其他的大夫們則明白了,主動開口道:“是啊,宋大人安排了人,宋小姐也要留個人伺候才好。”

宋元悲傷熬耗,宋嬰雖然沒有如此大哭大悲,但撐着精神打理更耗神,有個女醫貼身跟着方便。

楊靜昌點頭應聲是,轉頭喚蟪姑,大夫們讓開,看站在門邊的女孩子。

蟬衣邁步進來。

“蟪姑,就勞煩你幾日。”宋嬰道。

蟬衣來宋宅走動雖然很少到宋夫人跟前,但到底是內宅與宋嬰見過也是認識。

“不敢。”蟬衣施禮,抬頭看宋嬰,認真的點頭,“我會照看好小姐。”

宋嬰點點頭,繼續整理宋虎子的衣襟與之低語說話,這就可以了,留個女學徒些許小事不用多言,太醫們退了出來,蟬衣送出來,沒有再跟着走,站定在門邊。

楊靜昌看她,道:“那....有什麼不懂的多問,不要自作主張。”

蟬衣點點頭,含笑道:“師父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其他的大夫們笑道:“老楊你放心,你這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不用擔心,有我們呢。”另有太醫寬慰。

楊靜昌笑了笑道:“她還沒出師呢,要叮囑。”看了眼蟬衣不再多言跟隨大夫們走出去了。

宋宅的門前懸掛了白色燈籠,鎧甲護衛一層層,暮色中車馬人不斷,門前沒有絲毫的混亂,進出的人都被嚴苛的搜查。

楊靜昌交出了宋宅的門牌,這樣再進就沒有那麼隨意了,他回頭看了眼,坐上馬車離開了,馬車上其他的大夫沿途下車,直到車裡剩下楊靜昌一人,一路行來輕鬆的面容慢慢的沉下來。

這件事,合理又不合理。

宋家辦喪事,留個女醫伺候合理。

只是....蟬衣啊....

楊靜昌的手在膝頭不由搓了搓,想着蟬衣說的那句話,我剛進門就聽到宋夫人...想着宋夫人這突然的發病過世,想着大夫們閉口不談....唉,楊靜昌只覺得心裡慌慌悶悶,似乎有什麼但又沒頭緒。

怎麼跟薛青交代呢?

當初蟬衣之所以會來京城,薛青與他說清楚了,那是一封用藥汁寫來的信,在水中浸泡呈現,被宗周選中入宮,以死假遁,蟬衣已死,蟪姑新生,請讓她留在身邊得自由。

但現在,蟪姑離開了他的身邊,進入了宋宅,那是宋宅啊,如果沒有允許,就算是插翅也飛不出來的地方。

楊靜昌搓着膝頭從被風吹起車簾的車窗看出去,想到薛青,薛青現在怎麼樣?據說是差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