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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梁斐芝剛接下口諭,那邊宋惜玉卻跑來稟告:魏院判服毒自盡了。

康正帝攥緊了拳頭,暗怪自己方才暴怒之下失去了理智。可是,康正帝認為,幕後黑手一定又是鳳太后。

除了鳳太后,康正帝很難想到還有別的什麼人,能伸手進皇宮來,要圖謀毒害她未出世的孩子!

次日帝師求見,康正帝聽着她循序漸進,兜兜繞繞地說了半天,明白了她想表述的觀點,那就是——村野百姓不應當得到教化。

“陛下,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帝師說道,便又開口諫言:“鄉村百姓,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者,固為賢德。其他便喜看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醜事,反不如不識字。”

康正帝本就因着井中紅花的事,心有怨懟,當下就拍案而起。痛斥月落雪迂腐愚昧,不可教化!

“你的意思,達官權貴那些飽讀詩書的,就沒有斯文禽獸了?那些狗仗人勢,貪官污吏,草菅人命之徒,都不是通文識字的?按帝師的意思,但凡達官顯貴之派,血脈里受着教化,理應,都做出為國為家無私奉獻的好事啊!為何朕收到的奏章,以及朕早年間,去夢遙國出使的路上,卻遇到的都是豬狗不如的東西呢?”

“滿口胡言亂語!民不受禮教指引,自然不得開化,自然粗鄙無禮。教天下人禮儀,讓天下人都心學仁善,才是未來應該做的事情!不教她們,她們就不幹壞事了?你這道理誰教你的?那司徒嬌兒是誰教出來的?那些壞事怎麼學的?”

康正帝指着月落雪劈頭蓋臉一頓數落。梁斐芝嚇得對宋惜玉使了個眼色,宋惜玉慌忙就跑去了孝惠太后的壽安殿。

孝惠太后還未踏出永壽宮呢,就見壽康殿的宮伺慌忙跑了出來。

“怎麼回事!這麼不懂規矩!”孝惠太后一臉冷怒。

小宮伺一見是孝惠太后,支吾了片刻,還是如實說道:“回稟孝惠太后,鳳太后昏倒了!”

換做平時,孝惠太后定會很驚喜。而現在,他滿臉慌張,竟也沒有追究小宮伺的衝撞,直道:“還愣着幹什麼!快去請太醫啊!”

小宮伺見孝惠太后臉上有着七分真切地着急,愣了半天,便行了虛禮跑走了。

“天吶!什麼時候不病!偏這個時候病!”孝惠太后向壽康殿的方向恨恨地翻了個白眼,快步地走了。

鳳太后一病不起,越發的虛弱了,無數好葯吃下去,一點起色也沒有。

康正帝不是不焦灼的,因為她那日那般不給月落雪臉面的訓斥了她。不知怎麼回事,全國上下的文人竟然聯名起義。送上了一道萬民書。

康正帝氣的笑了起來,拿着那道號稱有上萬個文人學子簽名的捲軸,差點撕個粉粉碎。

帝師月落雪這個心眼子賊壞的人,還跑到了交泰殿門口跪着請罪。

“幹什麼!她要幹什麼!?她這是威脅朕是吧?朕就是不收回成命了還!”康正帝氣的在御書房內來回踱步,擼袖子挽胳膊的。

梁斐芝在一旁不停地勸道:“陛下——消消氣吧,陛下——”

“陛下,外面……陰天了,許是要下雨,鳳太后已然病着,若是帝師……”梁斐芝輕聲地說道。

“頑固不化!她要淋雨,讓她淋去!”康正帝伸胳膊蹬腿兒的,終於露出了幾分少年皇帝的模樣。

梁斐芝見門口宋惜玉又要遞話,她去聽罷之後對康正帝說道:“鳳太后想求唐修儀給看一下,可唐修儀說,沒有陛下的旨意,他不敢亂看。”

“嗯?”康正帝一愣,這不像唐越會說的話啊。

“擺駕大明宮!”康正帝沒好氣地翻着眼。

“那……帝師她……”梁斐芝試探性地問道。

康正帝瞥了一眼梁斐芝,沒好氣地跨出了交泰殿,滿面堆笑地扶起了月落雪,讓她先行回去。

月落雪很想說什麼,卻被康正帝一句要去盡孝道,晚點再議事的理由給塞了回去。

“越,你不打算去看一下鳳太后?”康正帝好奇極了。

“你想讓我去?”唐越依然在翻抄竹簡上的醫術。

康正帝有些納悶,這不是唐越的風格啊!唐越明明是個,不管對方是土豪劣紳,地痞流氓……只要是病人伸手,他都會搭救的人。

“越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康正帝嘴上說著,可心裡卻覺得,沒有理由啊!

“不是啊。”唐越聲線平淡地答道。

“那你去看看鳳太后吧,免得她們又平添一條罪狀給我,說我不想讓鳳太后好起來什麼的!”康正帝說道。

“哦。好吧。”唐越說罷,放下了書簡。

康正帝拉着唐越的手一路走到了壽康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帶着君侍甜言蜜語地散步呢。

唐越認真給鳳太后請過脈,搖搖頭,平仄無奇地說道:“油盡燈枯。”

太醫院的太醫們,嚇得立刻就跪倒了一片,她們剛死了院判沒幾日,可不想再往裡送屍體了。

康正帝非常不解,怎麼就油盡燈枯了呢?

“能治好么?”康正帝有些蹙眉。

“臣侍無能。”唐越低垂着眼帘不看她。

康正帝卻眼尖地看見了微微抬眸的濮太醫,問道:“濮太醫,你可能治好?”

濮太醫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挖出來,苦不堪言地跪伏說道:“陛下恕罪——下官無用——”

康正帝微微蹙眉,她總覺得濮太醫方才看唐越的眼神有些不對。

康正帝送唐越回到了延禧殿,目光誠懇地問道:“越,你真的沒有辦法救治么?”

唐越褐綠色地眸子看着康正帝,點點頭,誠實地說道:“無解。”

“無解?你——”康正帝想問什麼,卻又抿上了唇。

康正帝總覺得唐越有些怪怪的,想了半天,還是低聲問道:“越,你和這事……有沒有關係?”

唐越面不改色地點點頭,說道:“是我乾的。”

康正帝倒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臉平靜的唐越。

康正帝一向知道,唐越很多時候,就像一台超高精密的機器人,可是他一向是救人為己任,從不知道他還殺人!額——除了他對曲宸萱下手那次不算的話。

“你為何要這麼做!”康正帝拉着唐越低聲說道。

唐越不解地看着康正帝,說道:“前幾天,你不是告訴我說,你快被他氣死了么?他又下藥毒害容姐兒,又想讓紫晨他們的孩子都沒了,還想讓柳書君不能有孕。一條生命,換許多條生命,划算啊!”

啊——好像有點道理。誒?不是!康正帝忽然有一絲害怕。

唐越看着康正帝,木訥地有些疑惑道:“你在怕我。”

康正帝擰了一下眉心,雙手環住唐越的腰,說道:“我是不想讓你的手沾上血漬。”

唐越抬起手看了看,說道:“沒有啊。”

康正帝的頭靠在唐越的胸口嘆了口氣,說道:“這種事情,我要真的想做,我自己會去做的。我不想讓你……嘖……怎麼說呢。我不想弄髒你的手。”

唐越低頭看着康正帝,說道:“你的意思,他現在還不能死。”

康正帝一愣,她是想說這個意思,可是更多的意思是,她在表達對唐越的在乎好不好!

康正帝緊貼着唐越,仰頭看着他的下巴,說道:“你聽不懂我關心你的意思么?”

唐越眨了眨眼,一本正經地輕咳了一聲,說道:“聽懂了。”

康正帝貼在唐越的胸口,聽着他越發強勁有力地心跳,忍不住笑了。

康正帝要走的時候,唐越忽然問道:“要儘力救他么?”

“不必了,既然你說了無解,就讓他無解吧。”康正帝說罷,忽然又轉過頭來,叮囑道:“以後不許再胡來啊!就算以後你再怎麼不喜歡誰,也不許再這麼做了!”

唐越點點頭,記住了康正帝的字面意思,說道:“好。”

晚風徐徐,江珵鶴執筆練畫,他的畫已經堪與那些名家大師們一教高下了。可是,並沒有什麼用。

這女尊天下對男子的限制太多,他們的才華,是不允許超過女子的。甚至,許多人認為,男子根本都不應當學習太多,只要懂得如何討好女人,如何生孩子便是了。

江珵鶴畫著,便停了筆,眉目犯愁,講畫紙團在了一起,發泄似的使勁蹂成了一坨。

玉芙亭四周忽然升起了無數的孔明燈,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劉鑫抿着竊笑,安靜地退了下去。

從玉芙亭連着池塘的石階小徑,兩側也飄搖着荷花燈。

江珵鶴從未被人這樣用心待過,一時間驚得愣在了原地。他看着遠處一抹明皇,由遠漸近,他忽然心跳的漏掉了一拍。是她來了。

“珵鶴,前幾日,朕,政務繁忙,錯過了你的生辰。今日給你補上。”康正帝噙着淺笑,深深地看着江珵鶴。

宋惜玉端上前一個湯盆一般大小的“饅頭”,上面還放着許多切好的水果。“饅頭”上還插了一支細蠟燭。

“這是朕,專門為你做的生日蛋糕。”康正帝拉着江珵鶴的手,說:“來,默默的許個願,然後把蠟燭吹滅。”

江珵鶴有些機械地聽從康正帝的指示,許了個願,吹滅了蠟燭。

康正帝坐在江珵鶴的腿上,喂他吃着所謂的“生日蛋糕”。江珵鶴只得心跳如鼓的一口一口接着她餵過來的東西。

換做以前,江珵鶴定是要規勸康正帝注意容姿儀態的。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何,他今天有些勸不出口。

江珵鶴以往那沾滿仙氣兒的眉眼,也多了一份顧盼。

康正帝仔細地打量着自己的鳳後——江珵鶴眉型前端偏於一字,眉峰的弧度並不顯尖銳,襯得他的瓜子臉稍顯圓潤平和。刀削般的玉鼻,挺立的凸顯着五官的精緻俊美。他的雙眸睫毛濃密,若多一份楚楚,可比得過我見猶憐的連燁和柳書君,若多一份自持和堅韌,可賽得過百里凌風。

若說長相,康正帝並沒有見過比江珵鶴還要好看的男子。雖然他俊美的毫無故事。也就是說,毫無靈性。

“你今日給鳳太后侍疾了嗎?”康正帝靠在江珵鶴身上,看似無意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