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要一起去？”聶向瑩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我也已經許久沒有去看過明月了，既然你要去，自然就是和你一起過去看看了。”聶慕東說道。

聶向瑩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就轉身去準備了。

“老爺和小姐你一起去？”晴蕎倒是沒有太過於驚訝的神情，“奴婢倒是知道老爺隔一陣子就會去嵐山一趟，但是從來都沒有和小姐你一起去過。”

“你說他隔一陣子就會去嵐山一次？那嵐山上是不是還有別的人？”聶向瑩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這麼深情，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去看他口中的明月。

“沒有別的人。嵐山上只葬着小姐的娘親。這件事可是一直都讓夫人很是不滿，她甚至有想過要去破壞……不過這都是奴婢道聽途說來的，小姐不要和老爺說。”晴蕎說完又覺得自己說這話很是不妥，於是就閉上了嘴。

“我不會的。但是我現在倒是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想要殺了我了。”聶向瑩一直都沒有想明安氏為什麼對她恨之入骨，她又沒有做什麼事情，對她和她的女兒也全然不是威脅。

原來都是因為自己的娘親太受聶慕東的疼愛，所以才會讓她嫉恨到這樣的地步。

“老爺讓大小姐到門口去。”院子外來了個人。說了一句就轉身走了。

“小姐應該不需要奴婢陪着了，這一路上有老爺和小姐一起，也不用擔心會有什麼意外。小姐快些去吧。”晴蕎說道。

“我倒是希望真的不會有任何的意外。”但是聶向瑩的心中卻不怎麼平靜，覺得應該會有什麼意外。

但是不管有什麼意外，她覺得自己都是可以應付的。不會讓自己出任何事情。

“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和你一起去看過明月。因為我更加希望自己有單獨的時間可以和她在一起。”坐上馬車之後，聶向瑩突然聽到聶慕東說了這麼一句。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知道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對不起你，一直都沒有能好好照顧你，這都是我的錯。現在能看到你出嫁，也算是完成了我的一個任務。”聶慕東說道。他的眼中居然還有悲傷。

但是讓聶向瑩不是很開心的是，他居然將自己形容成一個任務。

“難道對父親來說，向瑩就只是一個任務嗎？”聶向瑩的腦海中都是她這麼多年以來受到的對待，除了方嬤嬤，沒有人心疼她，沒有人關心她。

她的心裡一陣酸楚。

聶向瑩知道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感覺，但是那些記憶太過於真實了，就好像是她自己的一樣。

她都還記得被泥土掩埋的時候。她心裡的不甘，那麼重。

可是仍舊沒有能讓她自己從墳墓中爬出去。最後，她才出現在這裡。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聶慕東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解釋才好。

這麼多年的時間，在明月走了以後這麼多的歲月中，他都沒有辦法感受到太多的東西。他只能在自己的仕途上一路高走，才能讓自己的心有片刻的滿足。

他對身邊的人和事都不再關心，好像他心裡最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已經隨着那個人的離開消失了一樣。

“那父親是什麼意思？”聶向瑩想要知道，在他的眼裡，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可以讓他如此不管不問這麼多年，卻還要對自己的娘親表現出如此深情。

他配嗎？

“明月，對我來說，很重要。我知道很少有人能有這樣的體會，很少有人能體會到我對她的情深。甚至還會有人笑話我，如果我真的那麼愛她，怎麼會讓她只做外室，而不娶進門。”聶慕東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

是啊，如果真的有那麼喜歡的話，絕對會想要破除所有的阻力給她一個名分才是，但是聶慕東卻沒有做到。

這是為什麼？

“如果我說，是明月自己要求的。怕是沒有人會相信。”聶慕東說著，看着聶向瑩一眼，苦笑着問道，“我說你的娘親是自己要求做外室的，你會相信嗎？”

聶向瑩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她當然相信。因為她知道明月的真實身份，她是罪臣之女，是方家唯一的倖存者。所以她不敢貿然拋頭露面。

若是要成為聶慕東的夫人，或者是姨娘，她都免不了會要出現在那些達官貴人的面前，裡面總是有那麼一兩個人是認識她的。

要是識破了她的身份，她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她寧願不要名分，寧願自己做一個外室，也不想嫁給他，讓自己承擔風險。

聶慕東對聶向瑩的回答感到很意外。她居然會相信自己的說法？

“你真的相信我？”他的眼中幾乎都有了淚光。這麼多年，他都不覺得有任何人會相信他對明月的深情，但是聶向瑩卻相信。

不愧是明月的女兒，她和明月必然是心靈相通的。所以她才會相信自己。

“真的。我想娘親當年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雖然我已經不太記得她的樣子，但是我知道你對她很好。”有些太模糊的畫面，如果不是聶向瑩仔細去想，是不會想起來的。

但是聶慕東對自己的娘親，的確是很好。她也還記得娘親對她說過，要她好好的，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記恨父親。

她當時會說這樣的話，就是因為她已經覺察到了自己的命運吧？

她已經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作為外室，卻得到了最多的寵愛。被嫉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女兒。除了聶慕東沒有別人可以為她撐腰。

聶慕東不在的時候，府里對她來說就如同煉獄。

這麼多年，聶慕東有懷疑過娘親的死嗎？聶向瑩知道他一定懷疑過，但是安氏做事很多時候都是滴水不漏，很難讓人找到破綻，或許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有計劃要害死娘親了。

最後終於取得了成功了。

“你還記得我對她好，那個時候的你才這麼高吧？”聶慕東用自己手比划了一下，眼中難得有了慈愛。

或許是有他和明月在一起的時候，才是自己人生中最高興的時候，所以在明月離開之後。他的人生就跌入了谷底，他的情感不再會為任何人流露，全部都轉移到了仕途上。

聶向瑩覺得自己突然有些理解他了。

但是就算是理解也沒有辦法消除自己心裡的痛苦。

這麼多年哪怕是有他一點點的關愛，聶向瑩都不會走到最後那一步。

可人生就是這樣，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的事情發生。她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所有的記憶都是模糊的，但是重要的東西不管過多久的時間都是不會忘記的。”這一點聶向瑩很清楚。其實人的記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有些瑣碎的事情不會記得那麼清楚，但一些重要的東西卻是一直都在記憶中，不用花費多少力氣就能找到。

“是啊，重要的東西不管多長的時間都不會忘記。我現在只希望那個時候我沒有離開她，要是我在她身邊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了。”

聶向瑩不敢問。她不敢問娘親究竟是怎麼死的。她沒有辦法在自己的腦海中找出那一段記憶。但是她知道自己或許不是忘記了，而是因為那段記憶太過於痛苦，所以她才會選擇不去記起。

“我記得那段時間你還會做噩夢，我原本想要陪着你的，但是最後只是將你扔給了你的奶娘，就沒有再管你了。”

這一撒手，就是十多年的時間。她臉上出現瘢痕的時候，他都沒有來看過，關心過，因為他正在處理一個重要的事情，那關係著他是不是能陞官。

那關係著他是不是會開心。

“父親是不是有的時候也會覺得驚訝，我究竟是怎麼長這麼大的？”聶向瑩笑了笑，心裡卻是一陣苦澀。

她究竟是怎麼長大的？

記憶告訴她很痛苦，她都不願去多想。她是大小姐，卻是個連丫鬟都能欺負的大小姐。有那麼多人都不滿意她這個大小姐的頭銜，聶慕東卻仍舊無動於衷。

大概也是因為他對明月的感情吧。

他只對明月一個人有感情。而其他人沒有辦法從他這裡分到一絲一毫。

聶向瑩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羨慕還是傷心。

如果娘親在，聶向瑩的一生絕對不會如此坎坷。她是方蘇葉的女兒，自然就會知道什麼東西有毒。

聶向瑩也就不會因為中毒，長了一臉的瘢痕了。

可惜她很早就已經沒有了，在聶向瑩都還不怎麼記事的時候。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腦海中突然閃過的畫面讓聶向瑩驚得坐直了身子，一旁的聶慕東難得關切地問了一句，“沒事吧？”

“沒事。”聶向瑩回答。她的臉色白了幾分，但是眼神仍舊鎮定。

她似乎不應該試着去想娘親的死，不應該去想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

“到了。”車夫的聲音傳來，讓聶向瑩再次回神，她先行下了馬車，入眼的是初夏鬱鬱蔥蔥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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