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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如同程千帆與趙樞理這樣的,同處於法租界特別黨支部一個秘密單位內的同志,每個人都會有各自的秘密,出於種種考慮,有些情況是不需要向同志通報的。

譬如說此次刺殺事件,程千帆也可以不必對趙樞理透漏。

事實上,程千帆本無意向‘算盤’同志告知此事。

不過,在得知趙樞理參與了七十六號內部的會議後,程千帆便決定向趙樞理有選擇的透漏一二,因為後續的一些操作,可能需要兩人互相配合。

“太好了。”趙樞理高興說道,“陳明初、何興建該殺!”

說著,他搖搖頭,遺憾說道,“可惜了,王鉄沐撿回一條命。”

他並未向‘火苗’同志追問刺殺事件的細節,既然此事在行動之前並未通知他參與,那麼,出於保密需要,事後他也不應該了解更細節性的東西。

“你怎麼會與陳明初他們在一起?”程千帆問道。

“我有事去滬西,正好陳明初的車子經過,他看到我,就停車邀請我一起去百樂門跳舞。”趙樞理解釋說道,“我聽陳明初說有王鉄沐、何興建等人參與,就想着可以趁機和那幫人聯絡一下感情……”

說著,‘算盤’同志苦笑一聲,“卻是沒想到正好遇到了。”

“我本來是要趁機除掉曹宇的。”程千帆也是遺憾的搖搖頭,“不過我擔心幹掉曹宇後,留下你太過突兀了,只能放過了那傢伙。”

“確實。”趙樞理點點頭,“幸虧你沒有動曹宇,不然我的處境肯定會比較艱難。”

趙樞理便向程千帆講述了李萃群派遣胡四水,向他以及曹宇問話的事情。

“你認為李萃群是否對你產生懷疑?”程千帆立刻問道。

“要說沒有任何懷疑,那是不可能的,任何出現在現場,最終僥倖活命之人,都會例行被調查。”趙樞理想了想說道,“具體到這件事,我並不擔心他們的調查。”

程千帆點點頭,他明白趙樞理的意思,這是擔心敵人的調查可能會牽連到其他的事情,這便是地下潛伏者最擔心的事情你個,他們要竭力避免被敵人懷疑,因為一旦進入到敵人的懷疑視線,這會是非常麻煩的事情,因為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事情比較麻煩?”程千帆問道。

“倒也沒有。”趙樞理搖搖頭,“我仔細思考過,因為我此前長期和組織上失聯,這反而能夠為我提供最大化的保護,只要咱們黨支部內部不出問題,我應該是安全的。”

程千帆點點頭,然後他苦笑一聲,“你無事,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令曹宇那個傢伙避免被懷疑。”

說著,他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若不然,倒是可以想辦法‘栽贓陷害’那廝一番。”

聽到程千帆這般說,趙樞理也是遺憾不已,“便宜那傢伙了。”

“不過,王鉄沐雖然當時安然無恙,現在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他說道。

“李萃群要置王鉄沐於死地?”程千帆問道。

“王鉄沐與丁目屯走得近,李萃群現在正在奪權,謀求將丁目屯徹底趕出特工總部。”趙樞理言簡意賅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他問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負責偵辦此案的馬天悛,說說這個人。”

“馬天悛是光緒二十九年人,黃埔出身,早年在黨務調查處的時候,曾經與丁目屯、李萃群等一起編輯過反動刊物《社會新聞》。”趙樞理說道。

“你這麼一說,我有印象了。”程千帆點點頭。

他對這個刊物還是有印象的,此反動刊物極盡顛倒黑白之能事,大肆污衊紅色。

“既然李萃群選擇以馬天悛來偵辦此事,那麼,此人是李萃群的人?”程千帆問道。

“應該說是在丁目屯與李萃群之間,馬天悛選擇與李萃群走得較近。”趙樞理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趙樞理所言與他方才所說,看似是一樣的,實則不然。

“你認為李萃群會成功嗎?”程千帆問道。

雖然此次沒有能夠直接除掉王鉄沐,若是能夠利用特工總部內部的權力鬥爭,促使李萃群剷除異己、除掉王鉄沐,此也不失為一個好結果。

“馬天悛應該會遵照李萃群的意志,想辦法坐實王鉄沐涉案。”趙樞理說道,“不過,丁目屯應該會全力去保住王鉄沐。”

他補充了一句,“倘若王鉄沐果真因為此事被殺,丁目屯不僅僅在特工總部徹底失勢,即便是在汪偽政府內部,也會影響甚大。”

程千帆陷入沉思之中,他在思索着是否可以利用此事做點文章。

無論是促使李萃群下狠心弄死王鉄沐,亦或是即便是弄不死王鉄沐,也可以利用此事擴大李萃群與丁目屯的矛盾,最好雙方之間能夠爆發出更激烈的衝突,最好是瘋狗咬瘋狗。

“需要我做些什麼嗎?”趙樞理問道,他自然能猜到‘火苗’同志的想法。

“不可。”程千帆果斷搖頭,“這件事影響不小,無論是特工總部還是七十六號內部都將會細緻調查的。”

他看着趙樞理,“你不適合參與。”

“那我就盡量避嫌,畢竟這種事,我應該避之唯恐不及的。”趙樞理立刻說道。

“正當如此。”程千帆說道,他又問,“你認為我那位李學長此次能夠成功將丁目屯攆出極司菲爾路嗎?”

“成功率非常大。”趙樞理想了想,說道。

“那這樣,王鉄沐的事情,你要做到避嫌,這符合你一向的處事風格。”程千帆說道,“不過,在其他事情上,你可以盡量配合李萃群,表現出與李萃群較為親近之意。”

“好。”趙樞理點點頭,微笑說道,“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他的心情愉悅,不僅僅因為陳明初被剷除,何興建也可能傷重不治,更因為遇到事情可以向組織上彙報,聆聽、接受組織上的分析和指令,這對於這個此前長期處於失聯狀態的同志來說,這種和組織上親密聯繫的感覺是最幸福和滿足的。

……

程千帆是在民國二十八年的最後一天見到陳明初與何興建的,當然,他見到的是兩人的屍體。

被日本人送到福民醫院搶救的何興建,雖然歷經數日的搶救,終究還是傷重不治。

也正因為何興建死了,程千帆才有機會以法租界巡捕房督辦此案負責人的身份,見到了何興建以及陳明初的屍體:

何興建在法租界有產業,甚至還辦理了法租界的戶籍證明。

此人當初辦理法租界的戶籍證明的時候,其身份還是忠義救國軍副總指揮,這戶籍證明是何興建潛入法租界時候以茲為用的。

後來,何興建投靠日本人當了漢奸,卻依然沒有放棄法租界的戶籍身份。

這次,程千帆是受到三本次郎的指示,以何興建的戶籍證明為籍口,代表巡捕房方面涉入此案的。

“好慘。”程千帆搖搖頭,他用一方手帕掩住了口鼻。

陳明初的天靈蓋被掀飛了。

何興建身中數槍,再加上搶救時候動了手術刀,此時整個人身體腫脹如被宰殺的豬頭。

“程副總,這屍體也看過了,你這邊還有什麼章程?一併說出來吧。”馬曉軼皮笑肉不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