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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胡玉蓮再見到鄭德雲時,他剛剛在一副字畫上題上“菊山後人”四字。但見一株含苞待放的蓮花亭亭玉立於一方水池之中,一隻栩栩如生的蜻蜓輕盈地附着在花苞之上,字畫的左側則是楊萬里的名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抬眼深情地看了看胡玉蓮後,鄭德雲道:“在下窘困,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物件贈與姑娘,所幸字和畫都還能見人,方才冒昧地從吳管家處討來筆墨紙硯,倉促揮就了這樣一幅拙作,還望姑娘笑納!”

“公子太謙虛了!你的字和畫早就名聲在外,今天能意外得到你的墨寶,真是萬分榮幸!”胡玉蓮近前看了看後說道。

少頃,她面有難色地說道:“只是只是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回贈給公子些什麼?真是急死人了。”

“這幅字畫不值一提,姑娘無需勞神。”鄭德雲道。

“公子休要這麼說,否則我會覺得你是看不起我。”胡玉蓮道。

“姑娘折煞我也!你請自便!”鄭德雲道。

躊躇了一會兒後,胡玉蓮計上心來,她道了一聲“請公子稍候”就奪門而去。不久,她手持一柄團扇歸來,恭恭敬敬地將其遞與鄭德雲。

只匆匆一瞥,鄭德雲就旋即還給了胡玉蓮。

“公子這是為何?”胡玉蓮很不高興地說道。

“楊妹子乃宋寧宗的楊皇后,她頗懂詩詞,書法也極佳,這首詩這幅字堪稱她的代表作,如此貴重之物,我受之有愧!”鄭德雲抱拳道。

“薄薄殘妝淡淡香,眼前猶得玩春光。公言一歲輕榮悴,肯厭繁華惜醉鄉。”胡玉蓮手持團扇念道,“這確實是我姑婆的得意之作,也是她的詩作中我最喜歡的一首。當年,我母親在楊皇后處看到這柄團扇,甚是喜歡,就軟磨硬泡地討了回來。前些日子,我費盡周折才從母親手中奪得此物,現在,我將此物贈與公子自有深意,公子若是執意回絕,那就當我自作多情吧!”

言罷,胡玉蓮黯然神傷,鄭德雲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將團扇一把奪了過去,作揖道:“在下雖甚是愚鈍,但對姑娘的這份情意豈能毫無察覺,我定當視此扇為心頭之物,且絕不辜負姑娘的深情厚愛。”

胡玉蓮的臉上迅疾由陰轉晴,她莞爾一笑,說道:“公子若是負我,我決不輕饒!”稍停,她又說道:“眼下形勢危急,不能再多言。家父已經備好車馬,並安排我弟弟胡遠山和他的師傅張從奐護送公子回平江府,請公子快些啟程。”

這時,距離胡家大院不遠處的巷子里潛伏進來幾個黑衣人,為首的正是路平。雨越下越大,他們卻絲毫也不敢懈怠,死死地盯着那扇大門,深怕有什麼活物從那裡面偷偷溜了出來。與此同時,位於胡家大院東北角的暗門外,亦有幾個殺手模樣的人鬼鬼祟祟地躲藏在陰暗處,虎視眈眈地盯着那扇門。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胡府大門被人輕輕打開,從裡面匆匆走出三個打傘之人,還來不及看清面貌,他們就火速登上了剛剛駛過來的一輛馬車。只見趕馬人一揚鞭,馬車就在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中駛離了胡家大院。

以路平為首的幾個黑衣人不顧冷雨的侵襲,鬼魅似地尾隨了上去。

不一會兒,胡府大門再次被輕輕打開,從裡面同樣出來了三個打傘之人,他們大步流星地往相反的方向奔去。跑到另一條大街後,他們上了停靠在路邊的一輛馬車。這時,其中一人道:“鄭公子,你放心吧!那幫殺手已經被甩開,我和徒兒遠山將隨你一道回平江府。”

此人乃遠山的師傅張從奐。張師傅的臉上有一塊醒目的刀疤,看起來一臉兇相,說起話來卻很是溫和。

鄭德雲道過謝後,遠山道:“師傅,看來我爹並沒有多慮,那些殺手果然埋伏在了胡家大院門口。”

“是啊!老爺做事向來穩妥!如果遭遇到這幫殺手,我雖有信心能對付,但畢竟不如現在來得輕巧。”

“你們的救命之恩,在下真是無以回報!”鄭德雲道。

“公子不必客氣!爹爹經常教育我和姐姐說,賈右相禍國殃民,我們胡家若還要跟他沆瀣一氣,老百姓哪還有生路?我們胡家唯有多做善事,多積德,方才對得起天下蒼生。”胡遠山道。

“張師傅,遠山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胸懷,你這個師傅功不可沒啊!”鄭德雲道。

“鄭公子過獎了!是老爺懂得言傳身教。”張從奐抱拳道,“想當年,若不是老爺施以援手,我早就成孤魂野鬼了。”

“想不到胡家對張師傅也有救命之恩!”鄭德雲道。

“是啊!”張從奐道,“十年前,尚在潮州府供職的我不幸被頂頭上司知州劉大人污為殺人兇手,其實真兇是他那個無惡不作的小兒子。那時,胡老爺恰好到那邊經商,我聽聞他素來喜歡行俠仗義,就託人求他相助。胡老爺知道我的事情後着人四處打點,就在我即將成為刀下冤魂之時,皇上下旨重審此案,我的冤案才得以昭雪。考慮到我在潮州府將很難立足,胡老爺又鼎力相助,幫我把全家牽來臨安落戶。說他是我的再生父母,一點都不為過。”

“爹爹見師傅有一身好武藝,就讓我拜他為師,那時,我還是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屁孩呢!”遠山插嘴道。

“你現在也還是小屁孩啊!”張從奐摸了摸遠山的小腦瓜子,笑道。

他們乘坐的馬車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賈似道的爪牙帶着手下緊緊跟着那輛馬車,讓人納悶兒的是,車速一直不快,他們跟隨得毫不費勁。依照主子的吩咐,路平他們只能在馬車遠離胡家大院後才能動手,明面上,賈家和胡家還是親戚,而且胡家跟不少皇親國戚都走得比較近,賈似道不可能毫無忌憚。

可讓路平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到了一條大路後,一直往城門方向前行的馬車卻左轉彎,徑直向鳳凰山而去。

“壞啦,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馬車之上肯定沒有我們要找的人。”路平大驚失色。

路平話音剛落,那輛馬車已經徐徐停靠在了一扇大門前,臨安府的人大多知道,這是國都最有名的郎中許照慶的家。

雨已住,馬車之上很快下來了三個人,居中者為胡永勝,兩旁攙扶着他的人中一個是管家吳定,另一人則是玉蓮的哥哥胡顯祖。

胡顯祖原名胡遠峰,幼年時體弱多病,險些夭折,後經高人指點更了名,這才長大成人,不過稍顯愚笨,聰慧遠不及弟妹,

故雖已成親,卻找不到什麼正經的差使。照理,胡顯祖當是胡家菊藝傳承的第一人,奈何他既提不起興緻,又怎麼都弄不懂,相反,冰雪聰明的玉蓮卻一點就通,胡永勝就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了女兒身上,感情的天平也自然會有所傾斜。

胡永勝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告訴別人,他確實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