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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文臣武將之中,越發肥碩的柳中書和一如既往清瘦的張侍中面面相覷。他們都甚是訝異,只是箇中原因大有不同。

柳中書莫名其妙的是,賈右相明明說皇上已經擬旨將謝太后打入冷宮,現在卻只是罰其禁足一年,這分明是從輕發落,他們若再要發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他隱隱覺得一定事出有因,他越來越覺得最近多少有些神秘的張侍中似乎已經動搖了對右相的忠心。不過,他絕不會揭發對方,他何嘗不想背叛這個禍國殃民的奸相,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來,他始終沒有足夠的勇氣,若是張侍中真有異心,他倒覺得是好事一件。

張侍中不解的是,程左相明明已經手握謝太后毒害賢妃的罪證,何以要放虎歸山,雖說賈右相會施壓,但只要他們提前做好準備,問題也不會太大。莫非他們是擔心胡員外夫婦會遭受滅頂之災,他想。

此刻,程左相的臉上卻有一絲得意之色清風般一掠而過,放眼整個朝堂,雖大多數人仍依附在賈似道四周,但卻並沒有幾個將一片真心交付給這個奸相,門下侍中張雲普甚至已經倒戈,假以時日,這股濁流的勢力必定會大大減弱,大宋朝廷還是有望重整旗鼓。

在宣讀完對謝太后的處罰詔書後,肖若飛又宣布封全玖為後,將胡玉蓮晉陞為貴妃。

此詔同樣讓眾人頗感意外。

賈右相安插在後宮的眼線並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他之前曾猜想程元鳳之流定會把胡玉蓮推上後位,不可能輕易讓其旁落,誰知全玖只是誕下一名公主,就如願成為後宮之主。

餘人也都一向看好胡玉蓮封后,皇上對她的恩寵無以復加,趙焯雖已遇害,全玖卻未能誕下皇子,機會應該還是在她這一邊,只要她不鬆口,皇上定不會有負於她。

他們都並不清楚,胡玉蓮向來對後位就提不起足夠的興緻,甚至多少還有些後怕,這樣的結果對她而言是再好不過。

早朝結束後,官員們一走出大慶殿便議論紛紛,有不少好事者則圍在羅寺卿身邊詢問趙焯遇害案的進展情況。羅寺卿正不知該如何脫身,一個內監在人叢外叫道:“羅大人,貴妃娘娘請你到慈元殿去一趟。”

聽聞貴妃找自己,羅寺卿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慈元殿倒是給他提了一個醒,找他的不是正在坐月子的全玖,而是已經回宮的胡玉蓮。

他抱拳對黑壓壓的人群說道:“諸位,貴妃娘娘有令,本官不得不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推開擋在前面的兩個人,跟着那名內監大踏步地向後宮走去。那群好事者只得作鳥獸散。

慈元殿里,不少宮女和內監正在按貴妃的規格重新布置宮殿,場面很是混亂,一身青衣的芹兒只能把羅寺卿帶入相對清靜的偏殿說話。

胡貴妃雖甚是憔悴,卻已不再是期期艾艾的模樣,這讓羅寺卿肅然起敬。他早就看出她非等閑之輩,卻沒有想到她在遭受了這麼沉重的打擊後能如此迅速地振作起來。

他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說道:“微臣見過貴妃娘娘!”

胡貴妃笑顏微露,柔聲道:“平身!賜座!看茶!”

這是她第一次以貴妃的身份召見朝廷命官,心裡難免會有一點小激動和忐忑。

待羅寺卿落座後,她把楊德妃向自己求饒一事和盤托出。

聞之,羅寺卿陷入了沉思,少頃,他端起杯來啜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後說道:“貴妃娘娘對楊德妃的話就深信不疑嗎?”

胡貴妃道:“兵不厭詐,莫非她這是在有意欺瞞本宮?”

羅寺卿道:“回貴妃娘娘,完全有這種可能!”

胡貴妃道:“昨夜,本宮細細思量,對她的話也產生了懷疑。自焯兒降生以來,她臉上的笑意確實明顯少了一些,有一次她來慈元殿,當本宮問起她為何遲遲沒有身孕時,她曾抱怨說,皇上少有臨幸於她,她哪有什麼機會懷上龍脈?後來談起全貴妃即將臨盆一事,她就更是很失落地說道,你們可真是羨煞本宮了,本宮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有機會做母親。”

羅寺卿道:“就目前的情勢來看,楊德妃確實有重大嫌疑。她向娘娘求饒,有可能是想先下手為強,既博得娘娘的同情,又混淆我們的視聽,我們絕不能上她的當。”

胡貴妃道:“羅大人,本宮還是不相信她會如此陰毒,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我們切不可將她鎖定為嫌疑人,以免先入為主,冤枉了她不說,還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羅寺卿道:“貴妃娘娘所言甚是!微臣這就回去好好審問仁清殿的那些宮女和內監,要得人莫知,除非己莫為,若此事真是楊德妃所為,他們當中定有知情者。”

胡貴妃起身道:“那就有勞羅大人了!”

羅寺卿一走,胡貴妃的心更亂了,她呼來芹兒,讓芹兒陪她去後苑走走。慈元殿里還到處都瀰漫著焯兒的氣息,宮女和內監們又忙得不可開交,她實在是呆不下去。

仍是陽春三月,後苑美不勝收,胡貴妃沉浸其間,暫時忘卻了那些苦痛和猜疑,臉上也綻放出久違的笑意。

芹兒不停地指引她賞花,雖花事漸近尾聲,有些花已然凋零,但觸目所及,仍是花團錦簇,賞心悅目。

但好景不長,當兩人走到那片位於小山坡上的杏林時,胡貴妃陡然想起了陪焯兒來此間遊玩的情景,於是鼻子一酸,淚水嘩嘩直下。

芹兒一邊為她拭淚,一邊說道:“娘娘怕又是想起皇子了吧!”

胡貴妃並不想提及傷心事,她翩然走到一棵低矮的杏樹旁,摘下一朵雪白的杏花仔細端詳着說道:“杏花好生奇怪,記得含苞待放時,還朵朵艷紅,隨着花瓣的伸展,顏色越來越淡,如今就快凋零時,已是雪白一片。花能易色,人心亦如此,本宮竟未能察覺。”

芹兒道:“娘娘這是在說德妃嗎?”

胡貴妃摘下另一朵杏花說道:“她和本宮是至親的姐妹,本宮從沒想過她會嫉恨本宮,更沒有想過她會因嫉恨而做出傷害本宮之事,即使毒殺焯兒之人不是她,可她知情不報,讓本宮猝不及防,使得焯兒慘遭毒手,本宮也實在是難以接受。”

芹兒繞到她面前道:“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怎麼覺得全皇后的嫌疑更大,她毒殺焯兒是怕自己不能誕下皇子,無法跟你爭奪後位,如今她果然只是生下一名公主,卻因皇子已遇害而成功封后,心裡怕是正在竊喜呢!”

胡貴妃凝神細思了一會兒說道:“可在焯兒遇害時她即將臨盆,她應該分心乏術才對,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芹兒道:“正因如此,她才可以更好地偽裝自己。她若有心毒殺焯兒,自會安排下人去做,根本無需自己動手。”

胡貴妃突然抱着頭說道:“芹兒別說了,本宮的頭好痛!本宮原以為大宋岌岌可危,後宮的妃嬪們當同舟共濟,為皇上分憂,現在看來,本宮還真是幼稚可笑。杏花能易色,人心終難測,本宮好想逃離這是非之地,過更加自由的生活。”

此時,一陣風猛然襲來,雪白的杏花簌簌直下,說不盡的凄美,讓她更添惆悵。她將手中的兩朵花輕輕散向空中,黯然離開了杏林。

且說回到大理寺的羅寺卿開始重點審問仁清殿的宮女和內監,他提審的第一個人是楊德妃的貼身丫鬟小青。小青長得甚是俊秀,一雙鳳眼脈脈含情,身段裊娜多姿,在宮女中十分出眾。

羅寺卿問道:“小青,本官問你,仁清殿已經遇害的宮女小珍你可熟悉?”

小青含笑嬌滴滴地說道:“回大人,小珍剛來仁清殿不久,奴婢並不熟悉。”

羅寺卿本能地有些反感,皺了皺眉說道:“那她先前是在哪裡供事?”

小青最會察言觀色,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不近女色之人,故收斂起媚笑,冷冷地回道:“她剛進宮,未曾服侍過別的主子。”

羅寺卿不想繞太多圈子,臉一黑,厲聲道:“你的主子有重大嫌疑,若是你知道一些情況,務必速速道來,說不定還能立下頭功,得到一筆豐厚的賞賜,若是你敢知情不報,本官不僅會給你好看,還會治你父母的重罪。”

說罷,羅寺卿騰地一聲站起身來,逼視着花容失色的小青。

小青在心裡直叫“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卻只是膽怯地盯着羅寺卿的黑臉並無言語。

見她咬住嘴唇一言不發,羅寺卿將驚堂木一拍,喝道:“來人啊!把她拖下去杖責二十!”

這一下可把小青嚇得魂飛魄散,就她這嬌弱的身子骨,別說被那些粗魯的衙役杖責二十,就是杖責七八下,怕是也會一命嗚呼。

她像雞啄米似的磕着頭說道:“大人饒命!奴婢倒是略知一二。”

羅寺卿繞過桌案,疾步來到小青的面前急切地說道:“快快如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