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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6章

大年初二,府里的福晉和側福晉都是要照着老禮回娘家的,府里護衛們少了,前院又沒有個能拿主意的主子在,她只要趕在下半晌用點心的時辰之前,將這顆藥丸子吞進肚子里,待到太陽落山前,便會出現假死的癥狀,而到時候府里這些個奴才為了能夠順利趕在府門落鎖前回來,必然是將她的屍首往亂葬崗一丟就走,她也就不必擔心被活埋了。

只是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佑她……

就在她琢磨着該要吃下藥丸子的時候,月嬤嬤不知道怎麼就突然出現了。

其實月嬤嬤是個可憐人,她從小就被送進宮裡伺候,一進宮就被同期入宮的宮女排擠在外,派差事的時候,又因為沒有銀錢打點、家族護佑的關係,直接被丟在了慎刑司里當差,這宮裡的慎刑司是什麼地方,那都是犯錯的宮人受罰遭罪的地方,入目都是冰冷和殘酷的人性黑暗面,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她真是從不知道何為溫暖和感動。

她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苦熬到了二十五歲……

為了能夠出宮,她省吃儉用,辛辛苦苦存下了百餘兩銀子,但是就在她打算拿着這些銀子去賄賂掌管出宮名額的老太監時,一直當做沒有她這個人似的娘家人託人捎信進宮來了,老母病重,正缺銀子賣葯。

月嬤嬤就這樣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左思右想了一整天,最終還是捨不得老母遭罪。

銀子是託了宮裡那些能夠自由出入宮門的太監捎回娘家的,為此她還將自個兒的兩隻素銀鎏金的簪子塞給了小太監打點,為的就是能讓這份銀子能夠儘快送回到娘家。

這足有百餘兩的銀子送回娘家了……

不過老天爺也沒有忘記這個可憐巴巴的月嬤嬤,慎刑司里的年輕宮女本就少,如月嬤嬤這樣到年紀要出宮的人就更少了,接連好幾年都沒有派到名額,內務府那邊掌管適齡宮女出宮名額的管事怕上頭人覺得他們吃拿卡要,雖然沒有收到月嬤嬤的紅包,還是將一個名額分配到了月嬤嬤的頭上。

月嬤嬤如死囚蒙大赦般興奮不已,拎着自個兒那可憐巴巴的行李卷就出了順貞門。

雖然她沒能在宮門口瞧見自個兒的家人,但是她也沒有覺得失望。

因為她都以為她自個兒這次不可能出宮了,給家裡去的信,亦是將這些猜測都寫在信里,加之家中老母病重,想來家人都在忙着照顧老母,便也沒有多想,跟着那些個經常出入外城的小太監,拿着自個兒僅剩的十餘兩銀子,替家裡的兄弟姐妹和父母雙親都買了些小禮物,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雖然身上是大包小裹的,但是手中銀錢不多的她還是連馬車都捨不得雇上一輛。

突然離開生活了二十年的宮城,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是月嬤嬤卻並不緊張,心裡滿滿都是對家人的牽掛,憧憬着家人見到她時的激動和溫暖懷抱,想象着家裡是否已經添丁進喜,總之這心裡是暖烘烘的,眼圈熱辣辣的,但是這種美好的感覺,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她沿着不算熟悉的路,回到那個已經二十年未曾回去過的家裡以後,所有美好幻想都破滅了。

迎接她的,沒有半點溫馨,只有嫂子嫌棄的眼神,侄子侄女鸚鵡學舌的奚落之語,連父母雙親都嫌棄她是個已過花信之年的老姑娘,連她頂替入宮的姐姐都覺得她出宮是在拖累娘家,更別提從小就和她爭吃爭穿的三妹妹和從未見過面的小妹妹了,彷彿她就是這個家裡被排斥在外的陌生人一般。

如果單單如此,月嬤嬤也就是覺得有些委屈,最讓她心寒的是她的父母雙親。

那封在她出宮前送到她手裡的信上,曾經說起家中老母病重的事兒,竟然是騙局,僅僅是因為自個兒這對父母聽人說起,這宮裡的宮女每月月錢足有二兩銀子,合計着月嬤嬤這些年都未曾填補過家裡,想着月嬤嬤在宮裡不缺吃喝穿戴,必然是積攢了好大一筆銀子,這才開動腦筋地想出了裝病這個套路,將月嬤嬤辛苦積攢下的體己錢都掏了個精光。

這還僅僅是侄子、侄女們無意中透露出的消息。

其實月嬤嬤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她的父母兄弟知道這宮裡適齡的宮女出宮要賄賂管事,而且需要一筆不小的銀子,這才會安排這麼個拳套,圖的是月嬤嬤的銀錢,目的則是將月嬤嬤留在宮裡,免得月嬤嬤回來拖累娘家,還要他們這些兄弟養活着這個已過花信之年的老姑娘。

只可惜,這銀子是騙出來了,但是月嬤嬤還是出宮了。

月嬤嬤的父母兄弟不知道月嬤嬤是一文錢都沒塞給管事就出宮了,還以為月嬤嬤和家裡藏私,明知道家裡老母病重,還要預留出自個兒賄賂內務府管事的銀錢,更覺得與這個離家二十年的女兒、姐姐、妹妹生分了。

這是個好詭異、也好悲催的誤會。

如果月嬤嬤的家人對月嬤嬤足夠關心,便不會懷疑月嬤嬤和家裡人藏私,如果月嬤嬤的家人真心關心這個已經離家二十年的女兒,便是月嬤嬤真的未曾將所有銀子都託人送出來,也不會對月嬤嬤如此冷言冷語……

月嬤嬤就這樣別彆扭扭地在家裡住了二十天,然後就找個差事離開了這個娘家。

她再也沒有回去,因為她的心都已經被徹底傷透了,但是她那些娘家人知道她找到了個大戶人家做管事嬤嬤,便又一次找到了她的頭上,無為其他,只為了月嬤嬤那份每月十兩銀子的月錢。

這人不可能在一個坎上被絆倒兩次,這次月嬤嬤沒有再給娘家銀子。

而月嬤嬤的娘家兄弟就更加記恨月嬤嬤的摳門了,本着自個兒得不着就玩命攪和的原則,竟然讓自家的孩子和婆娘都換上從街上淘換回來的破衣裳,一個個蓬頭垢面、披頭散髮如同沿街乞討的叫花子似的找到了月嬤嬤當差的大戶人家府門口賣可憐,哭着、求着、纏着所有出入府門的人,也不管是這戶的主家,還是登門做客的,愣是逼着這大戶人家將月嬤嬤趕出了府里。

月嬤嬤再次淪落街頭,雖然手裡有些銀子,但是名聲卻壞了,再想在京里討生活,卻是千難萬難,接連碰壁了一個月,將京里這些能出得起銀子雇管事嬤嬤的人家都走遍了,愣是一個差事都沒找到,最後不得不一路往北邊走去,一直到快要餓死在路邊時,這才碰到了去盛京辦差的四爺,被四爺帶回了府里。

從此以後,月嬤嬤改名換姓,再沒有離開過四爺府半步。

只是接連的數次打擊,還是讓月嬤嬤這個本來還算善良的普通人,毫無意外的黑化了,後來四爺經營起粘桿處,一直負責掌管前院花木的管事嬤嬤月嬤嬤就自告奮勇地來到了粘桿處當差,憑着她在慎刑司那麼些年的耳濡目染和自學成才,愣是走出了一條陰狠無比的路。

今個兒是所有出嫁女子回門的日子,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家那些不是人的親人,這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滋味,她不懂她也是父母曾捧在手心裡疼愛過的孩子,怎麼就被娘家嫌棄到如此地步,越是想不通,這心裡就越是委屈,也就越恨,被心裡的委屈和怨恨折磨得快要瘋魔了的月嬤嬤就來到了粘桿處地牢這個她最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同樣倒霉的秀兒發泄心裡的負面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