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振沒動，直到身後的執法人員推了他一下，他才緩緩走到了原告席位上。

審判席上，一名審判員站起來，拿出一份長長的卷宗，開始朗誦。

“柯林.藍塞爾，經火星合成人舉報，你於3010年曾在火星大肆屠殺平民，擾亂當地秩序，以人工智能為武器，殺死當時SSP信用中心以及奧林匹斯河內花園一共五十六人，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可怕殺戮以及巨額經濟損失，這番指控是否屬實？”

柯林沉默。

他的律師站了起來，說道：“這番指控完全不實，當時火星局勢混亂，有不明黑客破壞了當時的火星安全網絡，致使當時火星產生了巨大動蕩，在隨後的動蕩中，死亡無數，而這些人，都在後來的調查中顯示死於合成人的反叛，而這一切和柯林.藍塞爾沒有任何關係。

況且，柯林.藍塞爾先生在平息那場巨大動蕩中功不可沒，把如此荒謬的指控強加在功臣身上，簡直十分荒唐可笑。”

“荒唐？可笑？”

原告席位上立刻有律師站了出來，憤怒的說道：“在火星社會動蕩前，柯林藍塞爾所有的貝克萊美不過是火星一家快要倒閉的小公司，在發生那樣的動蕩之後，貝克萊美一躍成為全火星市值最大的公司。而十年前的那場動亂你說跟他沒有關係，只怕說出去鬼都不會相信！”

“鬼信不信我不知道，你在這裡空口無憑的指控，卻一點證據都拿不出來。那場動蕩並未留下任何影像資料，你說死掉了五十六個人，能不能找到他們的屍體，有沒有指紋或者DNA證據證實柯林.藍塞爾先生就是兇手？”

原告律師說道：“你沒聽到我說的話么，我說是人工智能動的手，人工智能有指紋和DNA么？”

“證據呢？”柯林律師依舊問。

“你！！”

“肅靜肅靜！！”

審判長使勁的敲了敲桌子，打斷了兩名律師的針鋒相對，轉而對馬永振說道：“馬永振，你既然決意來現場指認柯林藍塞爾，那麼對於這份控告，你是否可以拿出足夠多的證據？”

審判長說完，裁決大廳內的所有人都期盼的盯着馬永振，希望他可以拿出足以一錘定音的鐵證。倘若罪行坐實，那麼距離這個男人被拋向烈日便不遠了。

在萬眾矚目之中，馬永振緩緩搖頭。

這模樣讓裁決大廳內的所有人紛紛瞪大眼睛。

沒有！？

“沒有證據你來這裡做什麼？”

審判長嚴厲的斥責道。

馬永振咳嗽了一下，對着面前的話筒說道：“柯林.藍塞爾是一個冷血殺人狂魔，是一個劊子手，這一點難道還需要辯駁么？還需要證據么？如果上一個案件達爾文生物科技集團已經就侵權一事做出了賠償，那麼接下來理當判決此人因過失殺人而進入監獄，不是么？”

柯林冷笑，不予理睬。

審判長和審判員臉色都不好看。

過失殺人，這樣的罪責或許對一個太陽系的普通人來說是一個可怕至極的重罪。但是對於柯林藍塞爾這樣的人來說，至多將他送進監獄終身監禁，很難讓他直接送命。

更別提作為火星首富的他身後還有極其龐大的律師團隊，一旦出手而不致命，緊隨其後的將是無窮無盡的上訴和官司，而這並不是合成人公司和裁決大廳願意看到的。

“用不着你來教我們做事。”審判長冷冷說道：“我問你，你有沒有證據？”

馬永振再度搖搖頭，他看着周圍數萬人的陪審團，咳嗽了兩下，問道：“諸位，請容我問一句，這有用么？

把柯林.藍塞爾送上火刑架燒死難道就能阻止他的罪行么？阻止不了的，就算他死了，貝克萊美也會持續運作下去。甚至就算把貝克萊美公司關停，也會誕生新的貝克萊美。而萬惡之源，已經不是這個男人了。

只要我們太陽系的人還在和〈天使〉媾合，只要太陽系的人還痴迷於電子安慰劑，貝克萊美就不可能倒塌。”

“哼哼哼哼。”

柯林笑了起來，聲音滿是譏諷。

“哦？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審判長半是好笑半是不屑的問道。

馬永振認真的說道：“我們必須要讓世人看到貝克萊美還有其締造者的醜惡嘴臉，我們必須喚醒太陽系人內心沉睡的公正和正義。只有瓦解了貝克萊美的用戶對它的信任，我們最終才能將這些可怕的毒瘤從太陽系拔除！”

馬永振說的是如此信誓旦旦，但遠處的羅亭卻心有不安。雖然瘋人院的醫師喚醒了馬永振的記憶，但是羅亭卻總覺得，自己老師的神態，好像並沒有變過。

柯林低下頭，嘶啞說道：“馬老師，我勸你別玩什麼花心思，十年前你沒有扳倒貝克萊美，現在想搞垮貝克萊美，你覺得可能么？”

“十年前的我也以為耶路撒冷堅不可摧，那時候我和現在的你犯了同樣的錯誤。”馬永振說道：“柯林，你我雖然一個是合成人，一個是自然人，但是我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都是商人，如果有什麼東西對我有用，那麼同樣的東西一定對你也一定有用。”

“我們是一樣的...”

柯林搖頭晃腦的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後，他的一隻眼睛驟然打開，變成人形，它飛到馬永振面前，舉起拳頭，作勢欲打。

這個動作令一旁高度戒備的執法隊人員瞬間炸毛，他們立刻抬起手掌，下一秒，上百把電擊槍從四面八方舉了起來，對準了柯林。

咚咚咚！！！

審判長用力的敲着桌子，大喝道：“住手，狂妄的傢伙，倘若你再肆意妄為，我將給你難以想象的刑事處罰！”

“難道注射死刑前還要在意你有沒有給我的胳膊用酒精消毒么？”柯林譏諷道。

他的話換來了反覆幾次的電流加身，電的他渾身扭曲，卻也始終沒有收起拳頭。

而面對着面前那三米多高的巨人，馬永振沒有後退，他直接站在原地，朗聲說道：“柯林藍塞爾，你和我沒有任何區別。這十年來，我沒有哪一天不在深刻的反省我自己，你的恐嚇，如今無法嚇退我。過去你用真實，打破了火星的謊言，今天，我就要用真實將你編織的桃色幻夢完全撕碎，今天，我也要說真話！！”

見馬永振並沒有被嚇到，巨人收起拳頭，變回眼睛。

柯林饒有興緻的說道：“來自馬老師的真話，真是期待呢。只可惜，我不像你，洗腦別人還要假裝自己是聖人，我是一個混蛋，而我的客戶和整個太陽系的人也早就接受了我是混蛋的事實，你要怎麼給一個混蛋致命一擊呢？”

你不是混蛋，你只是一個完全自我為中心的可憐人。馬永振憐憫的說道，而後，他舉起手，和申請撒尿的犯人一樣對審判長說道：“主審官，我申請，我要和我的家人們說話。”

“誰是你的家人們。”審判長冷漠的問。

“那些和我有着一樣眼睛的合成人，那些被貝克萊美玩具所蠱惑的合成人。我要求對他們說話。”馬永振懇求道。

審判長懶洋洋的的靠在椅子上，連續的審判讓他有些疲乏，他看戲一樣十指交叉，漫不經心道：“你說就是了，這場審判的人關注的人太多了，現在全星系的記者都駐紮在金星，你的任何一句話下一秒就能傳遍整個太陽系。”

“不！！”

馬永振卻直接拒絕，他激動道：“我要看到他們的臉！我要看見我家人們的臉。我知道，他們現在都在到處搞遊行，我知道，他們都想把貝克萊美的這位領頭羊奪回去。我知道，他們都希望貝克萊美繼續運行下去，我要求和他們對話！”

柯林臉色微變，他看了律師一眼，他的律師立刻大聲說道：“你哪裡來的這麼多要求，這是選秀現場么，還要求助場外觀眾，你有證據就拿，沒有證據就走，不要影響正義的進程！”

聽罷律師的話，馬永振卻大笑起來，他指着柯林說道：“你怕了，柯林，你怕了，哈哈哈，你怕了么？你怕我跟你的信徒么說話，你怕自己的群眾基礎被我瓦解么？”

柯林低下頭，如貓弓背。

馬永振說道：“你不是無所畏懼的么，怎麼，難道這些年你還沒有把天使升級到自己滿意的水準么。”

柯林身體緩緩放鬆，他淡淡道：“閉嘴，老東西，回你的瘋人院獃著去，別在這渾水摸魚。”

二人的唇槍舌戰卻讓審判長嗅到了什麼。

他坐直身體，敲了敲桌子，說道：“去，把記者都召集進來，在按他的要求打開虛擬投影，讓他看着＂家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