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明明是深冬,烏黑麻漆的天穹卻是雷神擂鼓,天地鳴響。
鐵灰色的蒼雲之上有電樹忽生,一瞬萬丈,深青的電光枝丫往大地生長,黑夜的世界好似被摔裂了的杯子,顯出無窮裂紋。
暴雨傾盆,糅雜這鴿蛋大小的冰雹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皇都深冬萬千琉璃瓦上,發出刺耳嘈雜而浩大的聲音。
“啊!!!”
中宮紗帳之中,一個裹覆龍袍,已近中年的男子驟然驚醒,發出一聲大叫,然後僵硬地坐直身體,喘着粗氣,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額角滲出。
良久,那直勾勾盯着前方的雙目才恢復神采。
而棉被裡探出一隻雪白的葇荑,勾在中年男子粗壯有力的腰上。
妖冶動人的敏妃起身,為中年男人默默擦去汗水,溫聲道:“皇上,你流了好多汗...山河社稷是大事,但在妾身眼裡,龍體安康卻更是大事。”
顯然,這敏妃說話非常有分寸。
皇帝看着身側佳人,忽然起身,不顧此時是深夜地喊道:“備車!朕要去監天司!”
門外傳來守夜太監恭敬的應答聲。
片刻後...
皇帝登上監天司高閣,被迎入了閣頂。
頂端,中央的空地上,星斗旋轉,藍光幽幽,而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早已垂拱等候。
這老者正是當今皇朝監天司的大監正。
皇帝斥退眾人,和這老者並肩而立,眺望遠方這風雨飄搖里的皇城夜景。
兩人皆是沉默不語。
良久,
皇帝才道:“朕夢見青蛟彩雉分食黑屍,再見水澤潰退,林木叢生...何解?”
大監正渾濁的眸子動了動,然後低垂而下,道:“臣不敢言。”
皇帝道:“此處唯有你我兩人,上不接天,下不接地,說!!”
電光閃過,照的這聳立千年的監天司高閣一片晃亮慘白...
大監正卻還是閉目。
皇帝厲聲道:“說!!!”
大監正這才緩緩道:“龍氣有五,金木水火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循環往複,乃不變之定律,亦乃萬古之地道。
我皇朝乃水德而生,發跡於黑龍泰山,以玄色為尊。
水澤潰退,林木叢生...
便是暗示,水德將盡,木德將生。”
“而青蛟彩雉分食黑屍...則映射這水木交替的過程...皇上乃是真龍之子,故而能有預感...”
大監正抖抖索索地說完這些話。
皇帝厲聲道:“青蛟彩雉分食黑屍,那黑屍分明指代我皇朝,而青蛟彩雉則是那亂臣賊子!!”
皇帝沉默下來,“那你以為朕當如何?”
大監正道:“我皇朝興於黑龍泰山,遇此大變,自亦當歸於黑龍泰山...臣以為皇上不如前往黑龍泰山行祭地儀式,皆時自當明白一切。”
......
所謂皇朝興廢,必有異象。
如今這新年才過沒幾日,地震海嘯頻頻而起,這蒼茫大地之下似有巨龍翻身,帶動着山河板塊移動...
但幸好,這些區域絕大部分都在荒郊野嶺,所以並未殺傷多少無辜生命。
即便如此,這等聲勢卻也令天下人惶惶不安,不知發生了什麼。
而在這山河震動的過程之中,江南道的大江也忽生洪水,往兩道擴了數十里,淹沒了不知多少村鎮,然後才停下...
在無人看見的江心。
一點純白的水域,宛如泡泡般從大地的禁錮里掙脫出來,緩緩地浮在了濁黃的水面,與四周風景格格不入,恍如兩界。
從高處俯瞰,那月光下,顯出一片仙氣飄渺的圓形水域,其中宛有輕歌曼舞、天女奏樂,說不出的出塵...
然在這等環境的襯托下,卻顯得詭譎無比。
...
...
多事之秋,各類信息漫天飛着,真相謠言誰也不知。
而最大的一則消息,則是當今皇帝將要西行,去到山北山南兩道交界的黑龍泰山處,進行祭拜大典。
風雲變幻。
幻幻真真。
而皇帝西行若是在和平年代倒是沒什麼,但如今...卻顯出一種牽動天下萬千勢力的架勢。
皇帝為何要西行?
為何要在這時行祭拜大典?
今年為何妖災重重?
種種疑問,在普通人眼裡,根本就是一團根本看不清的迷霧。
普通人在隨波逐流,在亂世里求着生存,上面的意思他們是根本不知道的。
雖說不敢明面上說什麼,但暗地裡卻還是在各自猜測的。
有人說皇帝這是效仿古代賢君,御駕親征,討伐妖孽。
有人說皇帝這是皇都有變,暫避西方,以待安穩。
有人說最近在野的一些勢力雖未浮出水面,但鬧騰的特別凶,皇帝是來親自治治他們,可若是要問道這些勢力是什麼,卻又是雞同鴨講,各有各的道理。
有人說黑龍泰山乃是皇朝祖龍之地,如今天災人禍,皇帝自來祭拜,以為百姓祈福。
還有人說皇帝在山南道其實有位私生子,皇帝是看世道不穩,親自來接他的。
但不論人們說的什麼,都不過是私下裡亂猜罷了。
夏極知道自己還有兩位弟弟妹妹正在皇族,這等天地大變的亂局之下極可能遭遇危險,雖然母妃說不是親生,但他還是挑了個時機把外面發生的事全然告知了珍太妃。
珍太妃卻搖搖頭,讓他不要多管。
皇家水,牽涉甚廣,外面的人看個熱鬧,但對於珍太妃這種曾被捲入過其中的人最明白內里風險。
而塵親王和玉真公主雖以她為生母,但兩人身後卻各有利益集團,而珍太妃為了自身安全早就從各種利益中心裡悄悄剝離出去了。
所以,三人雖有母子母女之名,卻早已疏遠了。
珍太妃只覺那兩人完全有實力保護他們自己,若是出了事,也只是在博弈里失敗了。
失敗,就要受罰,這是遊戲規則。
珍太妃只想安度晚年,什麼都不想管了...
她在修鍊無聊之餘,就想能整夠四個人天天玩“葉子戲”。
現在三缺一,很難受。
三指的是珍太妃、老道、神醫...
至於蘇太上,她不高興學。
“葉子戲”太傷腦子了,卧龍這種老人家不喜歡。
阿紫的事情太多,沒辦法如那三人那般悠閑。
虞清竹還被蒙在鼓裡,帶着巨大的動力在辛勤修鍊,便更不可能成為這“三缺一”之中的“一”了。
夏極見生母無意,便不管了。
畢竟,他也不是戰鬥狂,非要哪兒有危險往哪兒鑽。
外面的世界,可謂是亂作一團。
而夏極的每天卻過的非常充實。
在獲得兩枚先天八卦鏡碎片後,兩枚碎片竟然組合成了一個,同時卦算的時間也從兩個月變成了四個月。
所以,夏極把一天當做四個月在用。
再加上二十倍的修鍊丹。
他的一天,相當於普通人的兩千四百天。
雖說在卦算世界裡無法修鍊,但夏極卻在極其高效地獲得着海量的知識。
他的實際年齡雖不過二十四歲,但實際經過的歲月,卻在飛快地提升...
雖然考慮到每兩天才能動用一次卦算,但對他來說,六天為一年。
一月為五年。
半年為三十年。
再算上二十倍修行丹,那就是六百年...
半年時間轉瞬變過,窗外風聲雨聲聲聲入耳,卻已再無法激起夏極心底半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