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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金桂聽了,將脖項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了兩聲,拍着掌冷笑道:“菱角花誰聞見香來着?若說菱角香了,正經那些香花放在那裡?可是不通之極!“香菱道:“不獨菱角花,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兒都好聞呢.就連菱角,雞頭,葦葉,蘆根得了風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道:“依你說,那蘭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說到熱鬧頭上,忘了忌諱,便接口道:“蘭花桂花的香,又非別花之香可比。”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喚寶蟾者,忙指着香菱的臉兒說道:“要死,要死!你怎麼真叫起姑娘的名字來!“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賠罪說:“一時說順了嘴,奶奶別計較。”金桂笑道:“這有什麼,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這個`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換一個字,不知你服不服?“香菱忙笑道:“奶奶說那裡話,此刻連我一身一體俱屬奶奶,何得換一名字反問我服不服,叫我如何當得起.奶奶說那一個字好,就用那一個。”金桂笑道:“你雖說的是,只怕姑娘多心,說`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你能來了幾日,就駁我的回了.“香菱笑道:“奶奶有所不知,當日買了我來時,原是老奶奶使喚的,故此姑娘起得名字.後來我自伏侍了爺,就與姑娘無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益發不與姑娘相干.況且姑娘又是極明白的人,如何惱得這些呢。”金桂道:“既這樣說,`香字竟不如`秋字妥當.菱角菱花皆盛於秋,豈不比`香字有來歷些。”香菱道:“就依奶奶這樣罷了。”自此後遂改了秋字,寶釵亦不在意.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隴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見金桂的丫鬟寶蟾有三分姿色,舉止輕浮可愛,便時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寶蟾雖亦解事,只是怕着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頗覺察其意,想着:“正要擺布香菱,無處尋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寶蟾,如今且捨出寶蟾去與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遠了,我且乘他疏遠之時,便擺布了香菱.那時寶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處了。”打定了主意,伺機而發.

這日薛蟠晚間微醺,又命寶蟾倒茶來吃.薛蟠接碗時,故意捏他的手.寶蟾又喬裝躲閃,連忙縮手.兩下失誤,豁啷一聲,茶碗落地,潑了一身一地的茶.薛蟠不好意思,佯說寶蟾不好生拿着.寶蟾說:“姑爺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兩個人的腔調兒都夠使了.別打諒誰是傻子。”薛蟠低頭微笑不語,寶蟾紅了臉出去.一時安歇之時,金桂便故意的攆薛蟠別處去睡,“省得你饞癆餓眼。”薛蟠只是笑.金桂道:“要作什麼和我說,別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聽了,仗着酒蓋臉,便趁勢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要把寶蟾賞了我,你要怎樣就怎樣.你要人腦子也弄來給你。”金桂笑道:“這話好不通.你愛誰,說明了,就收在房裡,省得別人看着不雅.我可要什麼呢。”薛蟠得了這話,喜的稱謝不盡,是夜曲盡丈夫之道,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門,只在家中廝奈,越發放大了膽.至午後,金桂故意出去,讓個空兒與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來.寶蟾心裡也知**,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誰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難分之際,便叫丫頭小舍兒過來.原來這小丫頭也是金桂從小兒在家使喚的,因他自幼父母雙亡,無人看管,便大家叫他作小舍兒,專作些粗笨的生活.金桂如今有意獨喚他來吩咐道:“你去告訴秋菱,到我屋裡將手帕取來,不必說我說的。”小舍兒聽了,一徑尋着香菱說:“菱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記在屋裡了.你去取來送上去豈不好?“香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折挫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不暇.聽了這話,忙往房裡來取.不防正遇見他二人推就之際,一頭撞了進去,自己倒羞的耳面飛紅,忙轉身迴避不迭.那薛蟠自為是過了明路的,除了金桂,無人可怕,所以連門也不掩,今見香菱撞來,故也略有些慚愧,還不十分在意.無奈寶蟾素日最是說嘴要強的,今遇見了香菱,便恨無地縫兒可入,忙推開薛蟠,一徑跑了,口內還恨怨不迭,說他強xx力逼等語.薛蟠好容易圈哄的要上手,卻被香菱打散,不免一腔興頭變作了一腔惡怒,都在香菱身上,不容分說,趕出來啐了兩口,罵道:“死娼婦,你這會子作什麼來撞屍遊魂!“香菱料事不好,三步兩步早已跑了.薛蟠再來找寶蟾,已無蹤跡了,於是恨的只罵香菱.至晚飯後,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時不防水略熱了些,燙了腳,便說香菱有意害他,赤條精光趕着香菱踢打了兩下.香菱雖未受過這氣苦,既到此時,也說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開.

彼時金桂已暗和寶蟾說明,今夜令薛蟠和寶蟾在香菱房中去成親,命香菱過來陪自己先睡.先是香菱不肯,金桂說他嫌髒了,再必是圖安逸,怕夜裡勞動伏侍,又罵說:“你那沒見世面的主子,見一個,愛一個,把我的人霸佔了去,又不叫你來.到底是什麼主意,想必是逼我死罷了。”薛蟠聽了這話,又怕鬧黃了寶蟾之事,忙又趕來罵香菱:“不識抬舉!再不去便要打了!“香菱無奈,只得抱了鋪蓋來.金桂命他在地下鋪睡.香菱無奈,只得依命.剛睡下,便叫倒茶,一時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總不使其安逸穩卧片時.那薛蟠得了寶蟾,如獲珍寶,一概都置之不顧.恨的金桂暗暗的發恨道:“且叫你樂這幾天,等我慢慢的擺布了來,那時可別怨我!“一面隱忍,一面設計擺布香菱.

半月光景,忽又裝起病來,只說心疼難忍,四肢不能轉動.請醫療治不效,眾人都說是香菱氣的.鬧了兩日,忽又從金桂的枕頭內抖出紙人來,上面寫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針釘在心窩並四肢骨節等處.於是眾人反亂起來,當作新聞,先報與薛姨媽.薛姨媽先忙手忙腳的,薛蟠自然更亂起來,立刻要拷打眾人.金桂笑道:“何必冤枉眾人,大約是寶蟾的鎮魘法兒。”薛蟠道:“他這些時並沒有多空兒在你房裡,何苦賴好人.“金桂冷笑道:“除了他還有誰,莫不是我自己不成!雖有別人,誰可敢進我的房呢。”薛蟠道:“香菱如今是天天跟着你,他自然知道,先拷問他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問誰,誰肯認?依我說竟裝個不知道,大家丟開手罷了.橫豎治死我也沒什麼要緊,樂得再娶好的.若據良心上說,左不過你三個多嫌我一個。”說著,一面痛哭起來.薛蟠更被這一席話激怒,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一徑搶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面打起來,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薛姨媽跑來禁喝說:“不問明白,你就打起人來了.這丫頭伏侍了你這幾年,那一點不周到,不盡心?他豈肯如今作這沒良心的事!你且問個清渾皂白,再動粗鹵。”金桂聽見他婆婆如此說著,怕薛蟠耳軟心活,便益發嚎啕大哭起來,一面又哭喊說:“這半個多月把我的寶蟾霸佔了去,不容他進我的房,唯有秋菱跟着我睡.我要拷問寶蟾,你又護到頭裡.你這會子又賭氣打他去.治死我,再揀富貴的標緻的娶來就是了,何苦作出這些把戲來!“薛蟠聽了這些話,越發著了急.薛姨媽聽見金桂句句挾制著兒子,百般惡賴的樣子,十分可恨.無奈兒子偏不硬氣,已是被他挾制軟慣了.如今又勾搭上了丫頭,被他說霸佔了去,他自己反要佔溫柔讓夫之禮.這魘魔法究竟不知誰作的,實是俗語說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此事正是公婆難斷床幃事了.因此無法,只得賭氣喝罵薛蟠說:“不爭氣的孽障!蚤狗也比你體面些!誰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頭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說嘴霸佔了丫頭,什麼臉出去見人!也不知誰使的法子,也不問青紅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個得新棄舊的東西,白辜負了我當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許打,我立即叫人牙子來賣了他,你就心凈了。”說著,命香菱“收拾了東西跟我來“,一面叫人去,“快叫個人牙子來,多少賣幾兩銀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釘,大家過太平日子。”薛蟠見母親動了氣,早也低下頭了.金桂聽了這話,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賣人,不必說著一個扯着一個的.我們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怎麼`拔出肉中刺,眼中釘?是誰的釘,誰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頭也收在房裡了。”薛姨媽聽說,氣的身戰氣咽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婆婆這裡說話,媳婦隔着窗子拌嘴.虧你是舊家人家的女兒!滿嘴裡大呼小喊,說的是些什麼!“薛蟠急的跺腳說:“罷喲,罷喲!看人聽見笑話。”金桂意謂一不作,二不休,越發發潑喊起來了,說:“我不怕人笑話!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話了!再不然,留下他,就賣了我.誰還不知道你薛家有錢,行動拿錢墊人,又有好親戚挾制着別人.你不趁早施為,還等什麼?嫌我不好,誰叫你們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們家作什麼去了!這會子人也來了,金的銀的也賠了,略有個眼睛鼻子的也霸佔去了,該擠發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滾柔,自己拍打.薛蟠急的說又不好,勸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咳聲嘆氣,抱怨說運氣不好.當下薛姨媽早被薛寶釵勸進去了,只命人來賣香菱.寶釵笑道:“咱們家從來只知買人,並不知賣人之說.媽可是氣的胡塗了,倘或叫人聽見,豈不笑話.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喚,我正也沒人使呢。”薛姨媽道:“留着他還是淘氣,不如打發了他倒乾淨。”寶釵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樣,橫豎不叫他到前頭去.從此斷絕了他那裡,也如賣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媽跟前痛哭哀求,只不願出去,情願跟着姑娘,薛姨媽也只得罷了.自此以後,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面路徑竟一心斷絕.雖然如此,終不免對月傷悲,挑燈自嘆.本來怯弱,雖在薛蟠房中幾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並無胎孕.今復加以氣怒傷感,內外折挫不堪,竟釀成干血之症,日漸羸瘦作燒,飲食懶進,請醫診視服藥亦不效驗.那時金桂又吵鬧了數次,氣的薛姨媽母女惟暗自垂淚,怨命而已.薛蟠雖曾仗着酒膽挺撞過兩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遞與他身子隨意叫打,這裡持刀欲殺時,便伸與他脖項.薛蟠也實不能下手,只得亂鬧了一陣罷了.如今習慣成自然,反使金桂越髮長了威風,薛蟠越發軟了氣骨.雖是香菱猶在,卻亦如不在的一般,雖不能十分暢快,就不覺的礙眼了,且姑置不究.如此又漸次尋趁寶蟾.寶蟾卻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個烈火乾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腦後.近見金桂又作踐他,他便不肯服低容讓半點.先是一衝一撞的拌嘴,後來金桂氣急了,甚至於罵,再至於打.他雖不敢還言還手,便大撒潑性,拾頭打滾,尋死覓活,晝則刀剪,夜則繩索,無所不鬧.薛蟠此時一身難以兩顧,惟徘徊觀望於二者之間,十分鬧的無法,便出門躲在外廂.金桂不發作性氣,有時歡喜,便糾聚人來斗紙牌,擲骰子作樂.又生平最喜啃骨頭,每日務要殺雞鴨,將肉賞人吃,只單以油炸焦骨頭下酒.吃的不奈煩或動了氣,便肆行海罵,說:“有別的忘八粉頭樂的,我為什麼不樂!“薛家母女總不去理他.薛蟠亦無別法,惟日夜悔恨不該娶這攪家星罷了,都是一時沒了主意.於是寧榮二宅之人,上上下下,無有不知,無有不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