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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張無憂很想看看那頭龍。

沒等許遠山反應過來,他便已經身形輕盈地躍上了院門門頭,再藉著院門門頭一躍而起,落在院前密林中一棵近千米高的古木上。

站在樹頂遠眺而去,張無憂發現了那條血肉模糊的龍。

地點正是桃花坳中心處。

那巨大的龍身,幾乎塞滿了小半個桃花坳。

桃花坳的原本綠草茵茵的地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那白龍的鮮血染紅。

不過即便如此,即便是沒有了龍鱗,沒有了龍角,沒有龍角,沒有了龍筋,那白龍的雙眸之中依舊充滿了睥睨天下的威勢。

“昂!~”

在又一聲龍吟過後,血肉模糊的白龍從原地爬起,試圖向那桃花坳的入口爬去。

“它想進到北冥山地深處,進入深山那就是另外一片天地。”

許遠山不知何時站在了張無憂身旁。

“但沒用的,鎮海樓的仙人們,絕不會就這麼放過它。”

他接着自顧自地說道。

“不是說山外修士,特別是修為超過十重天的修士,不能在入夏之前進山嗎?”

張無憂不解地問。

“轟!~”

彷彿是在替許遠山回答這個問題一般,天空之中原本已經合上的雲海天幕再一次裂開一道縫隙。

“孽畜哪裡逃!~”

在一道蒼老但卻充滿了無盡威嚴的咆哮聲響徹這片天地之後,一道如山般的黑影從那天幕之中的裂縫處飛出。

等到那黑影再近一些時,張無憂終於看清,那是一方篆刻着無數古樸花紋的巨大印章。

“轟隆隆!~”

隨着那印章一同落下的,還有無數道粗壯如水桶的閃電。

“轟!——”

又一陣地動山搖的震蕩過後,那方如山般高聳的印章,直接將那頭血肉模糊的白龍釘死在地面。

桃花坳的那片山地,更是直接凹陷下去了一個深坑。

“昂!~”

在發出一聲帶着憤怒跟不甘龍吟過後,白龍那高昂着的血肉模糊的頭顱終於還是垂下了。

接着一道道閃電從那印章頂部一尊奇異靈獸石像之中吐出,它們好似鞭子一般,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抽打在那白龍身上。

那白龍每被鞭笞一次,便會發出一聲哀鳴。

白龍之前剝皮抽筋都沒怎麼發出過聲響,足見被這一道道雷電之鞭抽打在身上有多疼。

“敢靠近此妖龍必將被我鎮海樓格殺。”

又一道令人心悸的威嚴聲音在這片天地響徹。

剎那後,天空放晴,一切恢復如初。

唯一還持續着的,便是那白龍的哀鳴之聲。

刺眼的陽光照射進桃花林,讓那山坳之中的景象,看起來愈發地觸目驚心。

“這便是這片天地真正的強者,就算不進入山地,也依然有辦法鎮殺這頭龍。”

許遠山嘆了口氣。

張無憂一言不發,直到許遠山喊他下去時,他才伸出了一隻指向血泊中被鎮壓在那方印章之下的白龍:

“那白龍身下好像有一條幼龍。”

許遠山定睛望去,隨後身軀一震道:

“真的是一頭……幼龍。”

與此同時,他原本有些疑惑的事情也一下子想通了。

那頭白龍不惜剝皮抽筋也有回到這北冥山地的原因,應該為的就是這條幼龍。

同為人父的許遠山,心頭戚戚,雙拳緊握,但最終,他還是一臉無奈地拍了拍張無憂的肩膀:

“回去吧。”

張無憂轉過頭靜靜地盯着許遠山。

“這是規矩,背叛山外仙家的妖獸,下場只能是如此。”

許遠山嘆了口氣。

“只能?”

張無憂依舊盯着許遠山。

“只能!”

許遠山點頭。

他眼神無奈,但動作卻是無比堅定。

這一次,張無憂選擇了沉默。

造化爐內的紅燒肉、阿浪還有阿九一直沒有出聲,但又一直都睜着眼睛,一直都在靜靜聽着,似是在期待或等待着什麼。

……

這天夜裡。

夜空中星辰清晰可見,山間空氣更是清新怡人。

但住在桃花坳的所有妖民都非常有默契地早早閉門不出。甚至不只是桃花坳,就連附近一些寨子,也都早早地關上了寨門。

不過就算是門關得再緊,那幼龍的啼哭聲,白龍的哀嚎聲,也依舊是一聲聲地在眾人耳邊迴響。

到了後半夜,啼哭與哀鳴聲驟然消失。

各家各戶門前,轉而開始響起叩門聲與女子哀求之聲。

許家也不例外。

“砰、砰、砰……”

“砰、砰……”

“開門……開門呀……”

“開門……”

“救救我家孩兒~”

“你們能救它,你們能……”

“我來替你們擋下那雷罡,我可以擋下,我還有一口氣,我還有一口氣在,……”

“你們只需要救下我孩兒……”

“求求你們~”

“求求你們~”

“我便是萬世不得超生也無妨,請你們救救我家孩兒……它還那幺小……它還那幺小……”

許家正屋。

張無憂與許遠山並排站在門後,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聽着門前那女子虛弱的哭求聲。

良久後。

張無憂朝門閂伸出手。

許遠山一把拉住。

“不能。”

許遠山沖他搖頭。

他接着解釋道:

“我爹曾告訴過我,龍隕之時,其怨念可能十年百年都不會消散,這門前女子,必然是白龍怨念所化,估計今夜不止我們家門口,這方圓幾百里家家戶戶門口都會出現它的身影,真龍這等能夠直接吞噬天地氣運的存在,不是你我能夠想象的,現在如果開門,說不定會發生什麼。”

張無憂收回了手,然後神色平靜地看向許遠山:

“你怕的不是門前這道怨念。”

許遠山怔了怔,隨後一臉痛苦地搖了搖頭道:

“小無憂,不行的,想要在這片天地生存,你就得守他們的規矩,講他們的道理,這已經不是萬年前你養魚人存在的那個世道了。”

張無憂再次沉默。

片刻後,他一言不發地從許遠山身旁走過,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第二天。

或許是累了,也或許是死了,那頭龍不再哀鳴。

居住在桃花坳內的妖民跟山民們,像是卸下了肩頭的重擔一般,人人神清氣爽,附近的寨子也開始恢復了往日的活力。

而張無憂在這一天,親自下廚做了一頓飯。

主菜是剁椒魚頭。

許家小院也恢復了往日的歡快輕鬆氛圍。

至少在這頓晚飯結束之前是這樣。

“柳姨,許叔,臨淵,謝謝這段時間的照顧,明天我們就要出發了。”

張無憂說這話時,臉上雖然沒什麼強烈的情緒,但眼神之中的謝意卻是極為認真。

“怎麼這麼突然?”

柳娘跟許臨淵都是一臉愕然。

一旁的許遠山則是灌了一口悶酒。

……

這天晚上。

敲門聲依舊,哭訴聲依舊。

但不一樣的是,這桃花坳方圓幾百里,數萬戶緊閉的門扉中,有一扇門,在今夜打開了。

一個身形高瘦的少年從門後走出。

白龍怨念靈體,似乎也沒料到會有人開門。

它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直都少年向它伸出手:

“是否願為養魚人奉上一切?”

呆愣了片刻後,真龍怨靈雙眸陡然亮起,繼而淚眼婆娑:

“我願!”

剎那間。

萬戶門扉前的叩門聲、哭泣聲戛然而止。

這一夜,許遠山徹夜未眠。

這一夜,造化爐內的紅燒肉放聲狂笑,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