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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咱們就去問皇帝!”

高踞一輛馬車上的楊豐,說著從旁邊士兵手中接過了鼓槌,猛然敲擊他面前的戰鼓,隆隆鼓聲立刻在空氣中回蕩。

那些已經被他鼓動起來的縴夫們紛紛看着他……

“他是皇帝,不問他問誰?

咱們就問問他,為何那些貪官污吏貪贓枉法卻沒人管?問問他為何那些地主對咱們敲骨吸髓卻沒人管?問問他為何咱們種地的窮人交那些苛捐雜稅,有錢的士紳卻不交?沒錢的窮人交稅養活當官的,有錢的士紳不交稅卻做官受供養,這是什麼道理?

咱們再問問他,太祖高皇帝立下那麼多好的規矩,為何到了他這裡就全都沒了?

太祖把貪官剝皮實草,為何他這裡貪官卻飛黃騰達?

太祖把私役軍戶的軍官砍頭,為何他這裡就任由軍官把軍戶當牲口使喚?

太祖規矩新開荒地永不起科,為何他這裡卻要收那些苛捐雜稅?

太祖沒有皇莊。

那為何咱們大明遍地皇莊?

太祖禁止庶民蓄奴。

為何那些富商地主個個養着家奴?

這大明江山是太祖打下的,也是太祖傳給朱家子孫的,那他為何不遵太祖的規矩?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誥就在這裡,看看這上面寫着的,一條條如今還有哪個有人理會?咱們就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誥,進京去問問皇帝,問問他,太祖的規矩在咱們大明還能不能用了?”

楊豐舉着御制大誥吼道。

“對,進京,見皇帝,見皇帝問問他這是什麼道理?”

那些戚家軍也紛紛吼道。

前方一片沸騰的吼聲。

楊豐再次敲擊戰鼓……

“女人,小孩,帶着糧食回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我會留下兄弟斷後到天黑,這期間隨便你們拿。

剩下是男人的就跟着我們進京。

咱們不是刁民,咱們不鬧事,咱們就是要活個明白而已。

這是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誥,太祖高皇帝的規矩明明白白在這裡,要是照着太祖高皇帝的規矩,咱們原本也不至於活成這樣,那咱們當然要問明白。要是皇帝說這規矩就是早已經作廢了,咱們也無話可說,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可要是皇帝說這還沒作廢,那咱們就要問問,為何沒作廢卻沒人照着做?

太祖高皇帝的規矩沒錯。

皇帝沒錯。

那到底是誰錯了?”

楊豐舉着御制大誥,指着上面四個大字喊道。

人群已經沸騰起來,女人和小孩去領糧食,她們絕大多數都是挎着籃子,拿着破口袋,倉庫里的糧食絕大多數其實是散裝的,庫存的都是稻穀而已,不會儲藏大米的。她們直接自己進去裝就行,反正天津兵備道都被關起來了,實際上不只是縴夫,就是附近的軍戶也一樣來領,這些軍戶一樣過的很苦。包括附近貧民,甚至還有東邊沿海曬鹽的灶戶,從這裡向東一直到海邊,是大明北方最大的鹽場群,至於灶戶……

天下最苦者灶戶。

這可是這個時代的文官們自己評價的。

鹽商富可敵國。

但曬鹽的卻飢寒交迫。

縴夫,實際上可以說流民,縴夫就是流民,軍戶,灶戶,幾乎天下三種最苦的人群全在蜂擁而來,然後也都迅速被楊豐調動起狂熱,匯聚成可怕的洪流。

他們就像楊豐所說的,此刻不為了別的,只為了活個明白而已。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誥在這裡。

這本書已經被冷藏一百多年,朱元璋時代強制性家家都有,家裡有大誥的,犯罪立減一等,百姓自己抓住犯罪官吏,帶着大誥進京的,沿途任何人不得阻攔,敢阻攔立刻遭受洪武式打擊。但這本書對官吏士紳的威脅實在太大,他一死就趕緊冷藏,到現在只有官府能有,民間早就已經不知道了,更別說這些最底層的就算看到也不認識字不知道內容。現在楊豐就拿着這本大誥,直接給他們對着各人的冤屈,通過大誥解釋,讓他們看看他們受的那些苦,是不是原本就應該受。

軍戶最恨的是什麼?

世襲軍官們把軍戶當農奴,逼着軍戶給他無償幹活。

好吧!

大誥有明確案例,私役軍戶者斬。

軍官任意毆打甚至殺害軍戶。

這個同樣有明確案例,軍官打死並非死罪的軍戶直接償命。

灶戶不用說了。

朱元璋的灶戶制度和現在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開中制下灶戶只需要曬鹽就行,向鹽場交鹽,鹽場以糧食交換,多少鹽多少糧有制度,完成鹽場任務之後可以種田可以打漁,也可以繼續曬鹽,還是給鹽場,還是給對應的糧食。

鹽戶不會挨餓。

甚至鹽場有專門的糧倉,就是常備糧食專供他們。

至於農民最恨當然苛捐雜稅。

可是朱元璋的制度是新開荒地永不起科。

永遠不收稅。

北方絕大多數都是新開荒地啊!

整個北直隸,洪武二十五年人口普查才一百五十萬,這是男女老幼全加起來,魚麟冊人口,現在一個京城就差不多這些人口,增長的人口當然絕大多數開荒。

像遼東宣大冀東這些地方,估計除了衛所的土地,其他全是朱元璋標準的新開荒地。

當然,事情沒那麼簡單。

就像北直隸官方稅收總額一直跟朱元璋時候差不多,可是老百姓卻飢寒交迫了,那他們交的是什麼?其實也很簡單,各種亂七八糟的捐,遠超實際的火耗,徭役折銀,人頭稅,連縣太爺下轎,都有專門的下轎錢,這些當然窮鬼們出,難不成還是士紳們出?

但這些亂七八糟的不需要解釋,楊豐的目的是調動情緒,當然不會解釋這些東西。

要的就是簡單化。

要的就是直達心靈的衝擊。

讓所有人都在短時間內陷入瘋狂的狀態。

然後……

“走,去京城!”

他敲着面前的戰鼓吼道。

“走,去京城,去見皇帝!”

“走啊!”

……

士兵們亢奮地吼叫着。

然後他們推動一輛輛戰車,開始走向前方運河的冰面,那些已經被憤怒和狂熱支配的人們吼叫着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