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外的天台上，有幾個泡沫箱子。
這兩年，流行陽台種菜，這棟樓里的退休老人，閑而無事，模仿着報紙上的都市種菜一族，搬弄了幾個泡沫箱子，到郊外挖了些園土，買了幾包常見蔬菜的種子，開始在這棟樓的樓頂上種菜。
可惜，那幾個養尊處優了幾十年的退休老幹部，哪裡會這擺弄鋤頭的活兒。
不到一個月，那些蔬菜瓜果，徒長的，被蟲吃的，被肥燒的，總而言之，沒幾顆能上餐桌的。
那幾個老人家停止了折騰，卻沒力氣將泡沫箱子和園土再弄到樓下，只能丟棄在天台，風吹日晒，吸收天地精華。
這倒是便宜了林曾，無需到外面多費功夫。
林曾在天台轉了一圈，還找到一個塑料花盆。
藤本紅玉番茄，最適合生長在室內。林曾房間不寬敞，卻也不擁擠，兩個牆角都空着沒放東西，正適合種植這種室內番茄。
林曾這一代人，正兒八經下地的沒幾個。不過好歹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林曾動手能力也算不賴。
盆子里墊了塑料片，從泡沫箱中弄了一些園土，裝個七層滿，再將鼎爐里煉製殘渣普通土覆蓋在最上面一層。這種土壤比起普通園土，更為適合種子生根發芽。
兩粒番茄種子，輕輕放置土層表面，再從旁邊抓一把普通土覆蓋在種子上方。
一次性塑料杯裝了自來水，林曾扔了一粒肥水微子。
紅磚色的肥水微子迅速在水中融化，塑料杯里的自來水也被染成鐵紅色。
小心謹慎地將鐵紅色液體傾倒在種子上方。
大功告成，林曾搓了搓手，很高興地塑料花盆擺正。
他很久都沒有這種輕鬆的心情了。
畢業三年，他幾乎沒有請一天的假，就為了每個月的全勤獎。晚上出去擺攤，周末還要找臨時工，在淘寶上開過店，在大學城賣過肉串，一身的拼勁，全都用在了賺錢上。
可惜這三年來，上天從未給過他關照。
沒有成功，他依然是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
緊繃的心弦，在昨晚被驟然剪斷。多年女友，轉瞬背叛，林曾三年的拼搏，彷彿完全失去意義。
林曾出生西北小城，家境貧寒，父母早逝，高中之前，寄養在叔叔家中，經歷人情冷暖。高中三年，他讀書打工，獨立賺取學費和生活費用。大學四年，依靠助學貸款和打工賺錢，終於畢業。
在千里之外的故鄉，他並無太多眷戀牽掛，唯一的聯繫，不過是清明時節，在父母墳墓前，獨坐一日。
可以說，在昨日以前，相戀多年的女友陳歡月，是他最記掛的人。
可惜，一切破滅。
林曾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昨日種種，讓他對陳歡月完全情斷義絕。他不願回想，也不會繼續和她交往。
更況且，他獲得大量育種師傳承的信息。充斥在他腦中的新鮮知識，沖淡了背叛和分手帶來的憤怒傷心。
他的注意力，幾乎都放在育種師傳承上。
林曾回到房間，隨手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電腦前，打開網頁，搜索有關都市種植的信息。
咖啡是超市促銷特價，杯子是牙膏贈品。
在獲得藤本紅玉番茄種子後，林曾心裡，就有了一份計劃。
他在網絡上找到了兩個論壇。
都市農家，花果世界。
這是國內兩個很大的種植論壇。
林曾在這兩個論壇分別註冊了賬號，想了想，他決定起一個又俗又土的網名——都市種子王。
在自我介紹一欄，林曾琢磨了一會兒，寫了一句話。
種子世界，奇幻無窮。
論壇首頁，兩個網站大同小異，多是一些網友，在秀自己的成果。
《今天青瓜大豐收，絲瓜也開花了，就等着後面的西瓜了》
《泡泡妹的陽台菜園》
《請壇友看看我在淘寶買的藍莓苗是正品嗎？》
《自己動手製作環保家庭化肥》
《蘇蘇家的菜園——快來幫我看看這是啥果樹？》
《天台菜園，一年四季吃不完的瓜果蔬菜》
林曾一頁一頁的翻閱着論壇的帖子，覺得這些朋友比這棟樓里的退休老幹部強多了。
都市的商品房，大部分陽台並不寬敞，菜友們發揮自己的創意，幾乎將陽台完整的利用起來。
種草莓，種雞毛菜，種黃瓜，種番茄，種南瓜……
可樂瓶，泡沫箱，油桶，都能成為種植容器。
至於那些幸運的擁有天台的菜友，更是一年四季瓜果不斷，大多都成了論壇的熱門人物，每當發帖，帖子下掛着總是一長串羨慕嫉妒恨，高呼地主的網友。
讓人無法安心的食品安全問題，不斷上揚的蔬菜價格，應運而生的是都市種菜風潮的興起。
林曾順手搜索了一番淘寶上的種子生意，發現多家為專為都市人提供蔬菜種子的淘寶店生意火爆。
瀏覽了大約兩個小時網頁，林曾敏銳的發現，實際上，都市種菜人在城市裡所佔的比例並不多。
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受限於空間的制約。
近十年的商品房，樓層極高，陽台卻不大。並且也沒有老式商品房那種坐北朝南，南北通透的優良朝向，大多陽台朝向東北，東南，光照條件不足，就算種植一些蔬菜，因為光照的不充分，也很難成長良好。
很多新聞有報到，有些老人，將自己小區的綠化地，種上蔬菜，開闢成菜園。這其實就是空間不足的原因。
還有一點，從論壇上發帖來看，很多網友買了種子盆子，發芽後興沖衝到論壇秀照片。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種植是一門技術，肥料，光照，溫度，濕度都影響着植物的生長。超級業餘的種植者，只能說一頭腦熱，栽進來後才發現，種植一點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簡答。這種情況，最典型的人物，就是林曾這棟樓的幾個退休老幹部。
他們種了小半個月，發現自己實在不是那塊料子，還不如去公園裡學習打太極呢！
多種原因，導致能在城市裡，自己種菜，自給自足的人，非常少。
看完論壇，林曾伸了一個懶腰，心中頓時有些底氣。
——
——
林曾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第二天依舊要正常上班。
他起了個大早，第一件事件，就是觀察塑料盆里的番茄種子。
兩棵小小的番茄苗，帶着白色絨毛的葉子，鑽出土層，帶給林曾強烈的歡喜。
這也太快了吧！
昨天才播下種子，今天就已經長了六七厘米，冒出四片葉子。
他終於明白肥水微子的力量，煉製種子的衍生品，肥水微子有着和種子最為契合的能量。
藤本紅玉番茄的幼苗，讓林曾的心情變得極為開心。
他一路哼着調子，踩電驢的節奏，也變得異常輕快，每天啃膩的白饅頭，也無法影響到他歡快心情。
直到他進入超市，換好制服，看到尤主管幹瘦身影站在他的工作區。
尤主管是一個將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他渾身瘦得冒出骨頭，眼睛卻如銅鈴大小，看上去很是怪異。
或許說，面有心生，此人脾氣也很古怪。那些超市的收銀小妹，看到這個中年老男人，都是躲着他走。
一大清早，林曾見到尤主管嘴角掛着的冷笑，心情頓時不好。
但很出乎林曾的意料，尤主管居然沒有對他昨日的請假和掛斷電話，有任何的指責，只是偶爾，不時冷眼飄過，眼神里充滿了惡意。
大型超市的工作很忙，今天正逢新商品上架，林曾幾乎一整天都沒停下腳步，唯一的空閑，就是在中午蹲在角落扒拉了幾口涼掉的快餐。
終於熬到下班時間，林曾正準備換下制服，突然，一個下午沒有出現的尤主管站在男員工更衣室門口，大吼了一聲：
“林曾，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一同下班的同事，給林曾遞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尤主管尖酸刻薄，在超市人員極差，幾乎沒有人對他有好感。
林曾換掉制服，走到尤主管在超市二樓的辦公室。他皺着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尤主管今日的反應有些異常，不知會想出什麼陰損的招法刁難人。
林曾敲門，伴隨裡面一聲應答，推門而進。
一進門，就被尤主管笑得變形的臉，給膈應到。
“小林呀，你在我們超市工作了三年了吧？”尤主管翹着二郎腿，頗有架子的說道。
“嗯。”林曾點頭應了一聲，不知他在搞什麼飛機。
“呵呵，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這東西你拿着。”尤主管將一個信封遞給林曾。
“這是什麼？”林曾莫名其妙地問道，他可不認為尤主管會好心送他東西。
“遣散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