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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有什麼不對?”

張萬生就在蘇進旁邊不遠處,留意到他的表情,走過來問。

“沒有……”蘇進搖頭,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筆筒不錯啊。”張萬生看着他手裡剛剛拿出的那件筆筒,伸手接了過來,凝目細看。

這筆筒採用高浮雕技法,取材淝水故事,以崖壁為界,一邊是松下老者圍桌對弈,一邊是茂林溪谷間,二虯髯客策馬疾馳道上。石壁上有陰刻隸書,有款識小印並詩句。

“賭墅已因勝謝元,即臨大事祗夷然。淮淝捷報傳飛騎,屐齒何妨折不全。魯珍絕技繼朱枀,逸品流傳頗寡逢。對弈人間若無事,傳神是謂善形容。”張萬生把題詩念了一遍,嘖了一聲說,“乾隆老兒真是太喜歡隨地大小便了,到處蓋戳不說,吳之蟠大師這珍品雕刻上面也要留詩題字,簡直暴殄天物!”

“張前輩你這話也太粗魯了……”蘇進失笑。

“難道我說得不對?”張萬生斜眼看他。

蘇進也無話可說。

乾隆皇帝是個文化人,自詡文採風流,喜歡/吟詩作對,也喜歡欣賞並收藏曆朝歷代的書畫藝術珍品。

單是欣賞也就算了,他還酷愛在上面塗鴉留印,單是在書畫中常常使用的印璽,就有一百七十多方。

而且他是個皇帝,喜歡彰顯自己的存在感,經常把紅印大章蓋在作品中最顯眼最醒目的位置,讓後世的鑒賞家們感覺到非常的無可奈何。

這種人神共憤的行為,被張萬生評成“隨地大小便”,雖然粗魯,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乾隆印璽和題字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先不說鑒別真偽和斷代的事情,光是這位吳之璠大師。”蘇進公允地評價,從張萬生手上接過了那個筆筒,“吳大師雖然出生嘉定,但因為早年遷居天津,在家鄉名聲不彰。如果不是因為乾隆喜歡他的筆筒,發現上面留下的印識,讓侍臣多方翻檢查到他的存在,說不定一輩子就要寂寂無聲,默默而終了。”

“哼,這也只是一個特例而已。”張萬生不服地說。

“但總也是存在的。”蘇進笑了。

“咦,這一箱木竹雕刻真不錯啊,件件都是難得精品。”張萬生轉移了話題,迅速留意到了這箱文物的珍貴,一件件拿起來細看。

“是啊……”蘇進把筆筒放回去,繼續去看其他箱。

他越看越是動容。

毫無疑問,正古十族手裡真是有不少寶貝,這次也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而且蘇進能夠確定,這不可能全是他們從海外帶回來的——無論用什麼樣的運輸方式,這麼大批文物越境也絕對不是件容易事。

他們肯定以前就留了不少文物在國內,保存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這次回來把它們全部回收了回來。

所以,現在在後殿里,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箱子旁邊,甚至還包括全部的梅師——一開始其他人很激動的時候,他們表現得比較平淡,可能以為自己看過。而現在,他們也圍到了箱子旁邊,紛紛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麼多沒見過的文物?”遠處,蘇進聽見一位姓鐵的梅師正在問祝使由,“還都是這麼珍貴的文物!”

說起來,這位鐵梅師雖然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但是蘇進一早就聽過他的名字。

當初,他在文安組面前展現了強大的實力,給文安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呵呵,這都是老祖宗攢了好多年,留下來的寶貝。不止一家的,各家的都有。當初我們離開故土的時候不方便帶走,全部存了起來,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終於能把它們拿出來重見天日了。”祝使由笑呵呵地說,萬分珍惜地看着那些文物。

鐵梅師搖了搖頭,說:“這麼多東西,為什麼我們連知都不知道?”語氣里稍微有些埋怨的意思。

“當初也是因為離得太遠,擔心出什麼事,所以琢磨着盡量少讓人知道。畢竟當初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隔了這麼老遠,萬一泄密出事了,也是鞭長莫及。”祝使由說。

“這是信不過我們?”鐵梅師問。

“老實說……還真有些信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祝使由回答得非常直接,甚至有點難聽。

鐵梅師剛想發怒,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偃旗息鼓閉了嘴。

蘇進迅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正古十族有一批人叛變,跟隨金如山去了那個文物盜賣團伙,譬如蘇陌,譬如石英玉,譬如更多的人。

鐵家多半也有這樣的人物,說不定還是相當重要的人物。

如果這批文物的消息真的像鐵梅師說的那樣人盡皆知,沒準兒它們早就被金如山的人轉移走了。

現在它們還留在原地,多虧了祝使由等少數人保密工作做得好。

蘇進繼續看下去,越看越是震驚。

這裡的文物實在太多、太珍貴了。

從那批竹木雕刻的文物開始,上個世界的故宮藏品大批量地出現在了這裡。

很少像剛才那樣整箱都是,但是一箱里多則四五件,少則一兩件都是有的。

蘇進快速估算了一下,現在整個後殿里,文物總數約摸在一千件左右,故宮藏品兩百多件,其餘七八百件就算不是故宮珍藏的,也基本上都是同級別的了。

這批文物真可謂是價值連城……不,甚至還遠超於此!

蘇進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這批文物實在太珍貴了,它們的歷史價值、文化價值、藝術價值都是一時之巔峰,堪稱國寶。

這樣的文物,絕對不能再讓它流出國外!

但是要怎麼做呢……

蘇進一邊走一邊看,突然發現其實箱子上都是有標誌的。

竹木角牙那個箱子上很角落的地方寫着一個變形的篆體“祝”字,像圖案一樣融進了箱子本身的紋飾里,不仔細看很難分辨出來。

接着,他又在其他幾個同類型的箱子上發現了同樣的圖案。

看來,祝通竹,祝使由擅長修復的就是這個類型的文物。這一批珍品,也應該是他家傳下來的。

通過同樣的方式,他在其他門類的箱子上也發現了類似的標記。

石、鐵、漆、金、明……

正古十族大部分是以門類為姓,這件事蘇進之前聽石梅鐵講過。

十族一開始只有一部分家族是這樣,算是比較湊巧,後來另一些家族索性直接把自家的姓氏也改了。

華夏人向來非常看重姓氏,把姓氏當傳承、當家業,後輩子女跟誰姓是至關重要的大事。

正古十族易姓為門,相當於是認了文物當祖先,這幾乎就是一種誓言了。

周圍非常嘈雜,這批文物的出現顯然震驚了很多人。

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蘇進聽見有幾個人正在興奮地小聲說話:“你們說,這些寶貝得值多少錢啊?”

“嘁,你眼皮子也太淺了吧。這些文物的價值怎麼是用錢就能計算的?”另一人回答。

“少在那裡裝模做樣了,這天底下什麼東西都得有個價錢!”前面那人嗤之以鼻。

“說你眼皮子淺你還不信。一件文物值個幾千萬上億,這麼多文物呢?你怎麼出手,出手給誰?更何況,光有錢有什麼意思,有權力有勢力的輕鬆就把你拍死了!”後面那人說道。

“少說廢話,有錢什麼買不來?說起來……這些文物也應該有我家的吧?”前面那人興緻勃勃地說。

“剛才不是說了嗎,都是十族老祖宗傳下來的,各家的都有!”後面那人也開始興奮。

“剛才我看了,我家的箱子一共有十個,據說擺出來的還只是一部分,倉庫里還有!”第三個人插嘴。

幾個人對視一眼,眼睛裡同時發出了灼灼光芒。

蘇進看了他們一眼,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這些文物如果能分到各家,每家相當於天降了一筆橫財!

就算他們只是後輩,沒辦法直接到手。但是等到他們成長起來,執掌家業的時候,這些文物同樣也會是他們的!

對他們來說,這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但是,這些東西,真的只是餡餅嗎……

蘇進皺眉回頭,準備繼續往前走。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突然從另一邊傳了過來。

一個人揚聲道:“各位請安靜一下,我有話要說!”

這嗓音很熟悉,蘇進循聲看去,發現是石梅鐵。

他正站在屬於石家的那批箱子旁邊,一隻手按在箱子上。他環視四周,深深看了蘇進一眼,然後移開目光。

接着他再度提起聲音,朗聲道,“我有一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