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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蝶戀花中的那句“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被她婉轉的嗓音吟唱出來時,我緊緊握住了拳,心裡突然翻騰而起的難過竟是壓也壓不住。

詞曲的意思簡單明了,只要彼此思念不忘懷,不要相互辜負,這樣就好。只是現實中所謂的愛往往連這樣簡單的期許都難以做到,又何來如戲曲中這般的情愛纏綿。

淚溢滿心尖卻難以流出,越來越多的難過與不甘似乎要破胸而出,身體都在止不住的顫抖。對於往事,對於李延年的離開,我雖然沒有釋懷,但在這500年的光陰流逝中,他在我心裡的影響早已經漸漸變的輕微。

如今這突如其來的悲傷絕望,並非出自我的本意。我自己明明知道不應該這般傷心絕望,可是那一股股的情緒不受控制的越涌越多。

此時我恨不得放聲大哭,恨不得毀掉一切,才能將心中積攢的抑鬱發泄出來。

本來清明的心卻被台上女人的唱詞攪亂,那句“相思莫相負……”一遍一遍的在我腦海中重複。

為什麼要負我?既然已相思為何要相負?

只是我應該去問誰?

是去問早已經成為一抔黃土的李延年,還是問六親不認總是傷害身邊人的另一個自己?

心智漸漸被不甘與委屈蒙蔽,腦中清明不再,我整個人都被這首崑曲渲染上了難以言說的悲**彩。

我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我做不到,思維不受我的控制,身體也不受我的控制,藏於齒內的鬼牙就要頂出。

正當此時手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溫熱觸感,這溫熱好像一股暖流,將我冰冷混亂的神智暖卻,將我焦躁悲傷的神經一一溫柔的拂過,將陷進悲傷無法自拔的我,重新拉回現實。

猛然驚醒,剛剛那種絕望的感覺似乎還能清晰的記得。

我茫然的轉過頭去看身旁將我拉出噩夢的李南山,他的手正緊緊握着我剛剛因為絕望而握成拳的手上。見我看他,便朝我露出安撫似的微笑,溫柔的說 “你剛剛着了魔障。”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平靜溫柔,輕易將我還有些凌亂的情緒安撫平穩。

聽他如此說,我心下瞭然,剛剛我突然湧出的那些莫名的情緒都源自台上聲音婉轉的崑曲。

環視四周,自己從始至終都一直坐在這恢弘的劇院中心,這裡沒有李延年,沒有相思與相負,這裡坐着的是已經被時光洗刷透徹的May,是不再執着的May。

逝去便是逝去,我又何必耿耿於懷。放在心裡,時刻讓自己難受。

每個人都來去匆匆,即使當年李延年沒有離開我,誰又會保證,幾十年後,我不離開他。

本就沒有不變的事,無論心境,還是情感,在時光中都會被改變。

愛不過如此,一時而已。我念念不忘的執念,實在可笑的緊。

我支着頭輕笑出聲,這笑越來越大,最後笑的自己彎下腰,捂住了臉。

“又着了魔障?”李南山被我笑的有些莫名的問。

我笑自己終於清醒,我笑自己竟耗費了這麼久的時光,才讓自己清醒過來。我早已不愛李延年,卻一直無法面對他離開我這一事實。如今被這崑曲帶入自己內心的魔障之中,才終於認清自己的心。

這場戲,聽的值,實在是值。

我又笑了一會,才朝李南山擺了擺手,告訴他放心,我沒事。

他拍了拍我的背,似乎怕我笑背過氣去。只是我這不用呼吸的東西,哪裡會背過氣?

我終於止住了笑,才對李南山說,“入了一次魔障,看透了許多事情。”

“那你今天這場戲可算沒白聽。”他淡笑着說。

“確實。”

我本來對這場戲抱有很濃的興趣,奈何途中着了魔障,之後便也無心再去細聽他們都唱了什麼。

生怕自己一沒注意,再着一次道,讓坐在一旁的李南山看了笑話。

我將視線轉向了坐在我周圍的觀眾,他們都與我之前一樣,聽的如痴如醉。

我細細觀察下發現,所有的觀眾都是淚眼婆娑,傷心欲絕,有的甚至已經受不住這悲傷而不顧周圍其他人的感受獨自嗷嗷大哭起來。

再回過頭來看坐在我身邊的李南山,他或許是全場唯一冷靜的人。

“他們……”我話沒說完,李南山已經點頭肯定了我心中的猜想。

在場的所有人都同我之前一樣着了魔障,被自己過往束縛,激起心中不平與委屈。他們同我剛剛的心境一樣,只是他們表達的方式是大哭,而我卻因此差點露出本貌,釀下大禍。

“這鬼怨氣很重?”竟然連我都能被她輕易的勾住心神,激起不該有的情緒,所以我做了這種猜想。

不過李南山卻搖了搖頭,否定了我的想法。

他眼神溫柔的注視着我,伸手將我亂掉的長髮捋順後,才語調平靜的說“這鬼並沒有多深的怨氣,只是你們心裡積怨太深,所以才會被她的歌所迷惑。”

“那你為何清明?”

“我本來就沒有糾葛不斷的往事,又是來降她的人,豈能被她迷惑?”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我臉上的迷茫,嘴角竟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確實我這話問的可笑了些,但是如今的他竟然能耐下性子幫我作答,也實屬不易。要是換成原來,以他的性子,早就冷哼一聲,不再理我。

果真睡過之前和睡過之後的態度明顯不同,男人真是下半身當家作主的生物。

牡丹亭的戲還在繼續的上演,周圍觀眾台上的哭聲漸濃。

我無意撇了一眼蘇起他們的方位,他們也同周圍的人一樣,蘇欣哭紅了雙眼,抽抽噎噎。蘇起也眼裡含着淚,但與其他人相比,算是將情緒控制的稍微好的。

“讓她就這麼一直唱到結束嗎?”台下觀眾的情緒應該都處於失控的狀態,我不明白為什麼李南山並不着急出手制止。

“嗯,等她唱完了,我們去後台找她就好。”他說的很隨意,全不在乎如今現場的狀態。

“那這些人怎麼辦?”坐在我身邊的一個女孩已經哭的泣不成聲,我生怕她一個氣喘不上來,會哭暈死在這裡。

“哭又不會傷了性命,況且還能幫他們減壓。”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

“確實,也會讓人看透一些事情。你真不應該將我叫醒,擾了我看透事情的機會。”我不咸不淡的說。

“你活了一千年都看不透,她這區區小把戲就能將你點醒,那你之前那些時光豈不是白活。況且再不叫醒你,你就要引來大麻煩。”他笑眯眯的說著擠兌我的話,手還不老實的又將我剛剛被他捋順的頭髮再次弄亂。

“為老不尊。”我拍開他的手。

“我從未覺得你老。”可能看我表情過於猙獰,他又說“女人聽見這種話一般都會高興。你這是什麼表情?”

“你的潛台詞是覺得我這一千年的時光白活。”

“白活多好。”他停頓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說“從現在開始,我讓你餘下的時間不再白活。”

“我餘下的時間還有很長。”對於他的情話,我全不領情。

“你怎麼知道我餘下的時間會沒有你長?”他看着我,問的鄭重。

“你是人,最長不過生命百年。”

“世事無常,何必這麼早就下了結論。”他催下眼帘,將眼中的思緒一起隔離。

“確實世事無常,且走且看吧。”我也不再與他糾結這個話題。

結束了這個話題,我們又陷入了沉默。我和李南山時常陷進沉默,我們中間有一道很寬的鴻溝,站在兩岸的我們彼此拉扯,都希望將另一個人拉倒自己這邊,讓他認同自己的觀點,每次到最後大家都是筋疲力盡,各自還在各自的地方,誰都不曾改變。

“May,今天是不是到吸血的日子了?”不知道他出於什麼目的,在沉默之後,突然將話題轉到了這個上面。

我佯裝認真的看着台上繼續上演的牡丹亭,隨意點點頭,算是當做對他的回答。

“第3次了,還有2次。”他說這話時聲音不大,可以說他特意降低了音量。但是他知道,無論他說多大聲音我都會聽到。

色狼……我咬着唇在心裡腹誹,無論多正經的話題,說幾句都會被他帶歪。

李南山明顯對這種戲曲不感興趣,雖然坐的一本正經,好像在聽,但我就是能感覺到他心思完全沒在這裡。

還好這齣戲是改編版的牡丹亭,對原先戲曲進行了刪減,從頭至尾唱完只用了2個多小時,便結束。

當台上的戲曲結束,大廳的所有燈光亮起時,全場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無法自拔,竟然沒有一個人起來鼓掌。這幅景象很壯觀,也很詭異。

但是台上的演員和鼓樂老師似乎對這種場景早就習以為常,他們在台上有條不紊的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下台退至幕後。

果真如李南山所說,在場的觀眾只是哭一哭,倒是沒有一個人哭出人命。

散場時,每個觀眾都淚眼汪汪,對這齣戲贊口不絕。

我同李南山一直在大廳呆到人流散去,才起身朝後台走去。

後台工作人員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收拾道具,整理東西。倒是沒人注意我和李南山這兩個外來人員。

估計他們也沒想到,還有觀眾會這麼快擺脫悲傷的情緒,來後台追星。

一路順暢的來到了後台的化妝室門前,李南山上前禮貌的敲門。

用李南山的話說,這屋的鬼氣最重,即使鬼沒在這裡,孟曉彤也一定在這裡。

和李南山想的差不多,只是這屋子裡除了孟曉彤以外,還有兩個我們意料之外的人。

等白色的化妝室門從裡面被人打開時,我和李南山意外的看見了站在化妝室里的蘇起和蘇欣。

這意外的相見,讓我們都是一愣。我和李南山想再此處招鬼的計劃看來要重新安排,畢竟這裡多了2個熟人,有些難辦。

想必他們倆也沒預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我們,站在門邊還保持着開門動作的蘇欣,後知後覺的說“在這裡見到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