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玉衡食指輕叩桌面，“你還記不記得，之前那個年輕書生是怎麼和你說的？”

“說是有個敗家子日子過不下去......”

話說到一半，君好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日子過不下去的姓姜的敗家子，把家裡先祖留下來的書籍、手稿全都打包賣給了之前他們去過的那間書鋪。

敗家子的先祖=驚羽的玄孫，敗家子=驚羽的直系血親......

這......

君好一時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反倒是先後以人和魂的狀態存在了很多年、見識過很多亂七八糟事情的驚羽自己十分看得開，他對君好道：“不必避諱。哪一家都少不了不成器的後世子孫，這種情況我在過來之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君好一想也對，玄孫的不知道多少世孫，說來是驚羽的直系血脈，但其實驚羽對他們還真說不好能有多少感情。

一來他們彼此之間隔了太多代，天生的血脈羈絆本來就淺，二來驚羽和他的這些後人連一分鐘都沒有相處過，彼此之間也不存在什麼後天培養出來的香火情。

在這種情況下，驚羽能想着給他們一份機緣就已經算得上是一位足夠負責的老祖宗了。

***

次日上午，君好獨自一人去了姜家舊址找人閑聊，玉衡則是帶着阿飄驚羽去了昨天的那家書鋪。

他是去找書鋪的東家以及掌柜打探消息的——作為曾經買過姜家後人那麼大一庫房書籍的人，玉衡覺得他們大概率還對當初賣書的那個姜家人有印象。

兩人一魂分頭忙了差不多一個上午，呃，真正忙了一個上午的，就只有一直在街面上隨便晃蕩、到處找上了歲數的老人家瞎聊的君好同志，只是跑了一趟書鋪的玉衡和驚羽，回來的遠比約定時間要早。

在客棧碰了頭，三人把從不同地方問來的信息略一匯總，玉衡拍板作出決定，“下午我們就出城一趟。”

他和驚羽從書鋪那邊得到的消息，和之前君好從書生口中聽說的傳聞不太一樣。

據那家書鋪的老東家說，當初賣書給他祖父的那位姜家人，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是個敗家子。

他之所以陸陸續續變賣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其實是為了給他的兩個孩子治病。

因為兩家素有交情，那些別家書鋪只願意給個廢紙價的修仙方面的書籍、手稿，這家書鋪曾經的當家人全都按照尋常書籍的價格給收了。

書鋪收了那人那麼大一庫房的書，當初花的銀子着實不在少數，再加上這些書又幾乎一本都賣不出去......書鋪後面的幾任東家就沒有一個沒問過自己父輩、祖輩這到底咋回事兒的。

因着這個，這些人倒是無一例外的全部都對姜家的陳年往事耳熟能詳。

這也是為什麼玉衡一問，人家就能立刻給出回復。

***

陪着君好在客棧里吃過他們自帶的靈果和熟食，玉衡退房、結賬，二人一魂從西城門出去，直奔他們跟人打聽來的那個村子。

村子名叫姜家村，裡面生活着很多姓姜的普通人，這些人的先祖，多少都和曾經的修仙世家姜家有關。

村子距離姜家曾經生活過的這座古城一共只有百來里路，以三人的腳程，如果不是顧慮着路上可能會有的普通人，他們趕過去都用不了一炷香時間。

出了城，二人一魂開始專心趕路，路上有人他們就大步快走，路上沒人他們就使用縮地成寸的法術。

如此過了約么兩刻鐘的時間後，姜家村就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當中。

玉衡問驚羽，“就是這裡了，只是到底哪個才是前輩您的直系血脈，您有辨認的辦法嗎？”

驚羽拿出兩塊玉玦遞給玉衡，“這兩塊玉玦里有我用秘法祭煉過的我和我弟弟的血，如果我二人的後輩血親出現在玉玦周圍百米之內，玉玦就會亮起細微紅光提醒你們。”

君好鬆了口氣。

有這玩意兒她和玉衡的任務就簡單多了，不然接下來他們肯定還要繼續去找人打聽消息，辛苦倒還在其次，重要的是他們很可能根本打探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驚羽玄孫的後代是在數百年前搬來的姜家村，數百年對修士來說或許不算久遠，但對平均壽命只有五六十歲的這個世界的凡人來說，數百年的時間卻切切實實代表着時過境遷、滄海桑田。

如今活着的這些姜家人，還真未必有人知道誰是驚羽的直系血親。

把玉玦分一塊給君好，玉衡對驚羽道：“那我們就直接進村找人了。”

驚羽微微頷首，“有勞。”

“等等。”還沒等玉衡抬腳進村，君好手上的那塊玉玦就泛起了微微紅光，她叫住玉衡，兩人環視四周，然後就看到有個看着還不到十歲、但背上卻背了好大一捆木柴的黑瘦男孩子，正腳步沉重的從山間小路往村口這邊走。

“咦？”這一聲也是君好發出來的，因為隨着那個男孩子的不斷靠近，玉衡手上的那塊玉玦居然也緊跟着泛起了一縷紅光。

君好第一反應是懷疑驚羽給的這玉玦不好用，“咋回事兒啊這是？”

玉衡微微蹙眉，“應該是兩位前輩的後人曾經彼此結親。”

君好懵了一下，不過很快她就回過了神。

確實，驚羽和鳴羽是親兄弟，他們的孩子不可能彼此結親，

但問題是，驚羽和鳴羽早在萬餘年前就已經相繼隕落，現在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他們的子孫後輩，身體里流淌着的，是已經不知道稀釋過多少代的他們的血脈，這種情況下，他們當然可以彼此結親。

想明白了這一點，君好頓時覺得這可真是老天垂憐。

之前打探消息時，他們就只打聽到了驚羽玄孫那一支的某位“敗家子”的下落，鳴羽的後人卻是完全沒有任何消息流傳下來。

本來君好還犯愁呢，現在這個問題卻很明顯的已經不再是問題。

“小朋友，你好呀。”高興起來的君好有點兒人來瘋，她冷不丁跳到人家小男孩兒的正對面，笑眯眯地跟人家打起了招呼。

小男孩兒被她嚇的倒退一步，下意識地舉動讓他身體有些失衡，沉重的木柴墜的他差點兒直接跌倒在地，還是玉衡眼疾手快拎了他一下，他這才搖搖晃晃勉強站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