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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之畔,若有若無地傳出一段清越飄渺的簫聲。

她夢中聽到的也是簫聲,但不甚相似。夢中曲風清空逍遙,且有輕快的伴奏樂聲,處處流露愜意自在。眼下僅剩簫聲獨咽,透着物是人非的哀傷和悲涼。

妙音悅眾生,獨奏曲中人。

果然,無論天上人間,夜深人靜的河之畔總有失意人獨處流連。當然,也不全是失意人,她就是閑着無聊想出來逛逛,臨弱水之畔欣賞那兒的水聲潺潺。

且有清渺簫聲作伴,不失為夜遊的一份樂趣。

雖然這麼想很不厚道,畢竟吹奏之人正傷心着。另外,阿爹和雲瀾上神都說這兒有登徒子,可她不怕登徒子。往日不來是沒空,順便讓長輩們安心罷了。

水月鏡很好,所以被分身拿走勘察敵情去了。

目前的元昭身上除了太古劍、羅天神梭、極星塵和十方鼎之外,已無旁物,都下界物盡其用攢經驗去了。

總之,她偷得浮生半日閑,踏着悠悠簫聲來到那斷橋前。利索一躍,坐到欄杆一塊平整的石墩上,俯視粼光瑩泛的水面,靜聽水波盪動之聲,怡然自得。

今晚的弱水僅是輕輕泛動,水聲極微,但石墩上的她仍能感受到水面泛起的氣息清清涼涼的。

身心舒坦,盤腿端坐,閉目養神。

坐着聽着,不知不覺地,簫聲悄然曲風漸變趨向輕柔,一改悲涼之意。驀然睜眼,側目一顧,然後看到一道挺拔身影靜佇不遠處,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往下一瞧,果然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支簫。

「彌兒。」少師伯都盯着那張全然陌生的臉龐,目光痴痴然。

他就知道她沒死!有雲瀾在,她怎麼可能會死?

唉,元昭無語地移開目光,眼望前方微微粼動的水光,嘆道:

「少師仙君請自重,我早就說過,我不認識什麼風彌,累世亦無關於風彌的前塵,你認錯人了。望仙君以後莫要如此深情喚我,這副語氣讓我毛骨悚然。」

最後那句話讓少師伯都囧了下,細想想,也對,她被飛虺的毒爪透腹而過,本就靈散,就算雲瀾把她救回來也是煥然新生。

既是新生,必然已忘前塵,包括與他的情意綿綿。

無妨,來日方長……

「仙君口中的彌兒,可是神君?」元昭打斷他的遐想,為了日後不再有糾纏,更不想為了避開他而自行禁足,今晚必須道明因果,「可是靈山道君之女?」

沒料到她會這麼問,少師伯都錯愕,隨即淺然一笑:

「都不是。」

「那她何德何能,今生會成為道君之女?」元昭冷漠道,「因為她是你少師的心悅之人?」

「我自然沒這本事。」少師伯都自嘲,很有自知之明。

師尊為了徹底打消他的念想,把龍元君未曾公開的身份如實告知。說實話,乍然聽聞她是道君之女時他也嚇了一大跳。

「那敢問何人有這本事?能讓道君認下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仙為女?」元昭盡挑扎心的說。

神怕因,包括她在內,何況是她爹那樣的大神?

本來無牽無掛的,卻為了座下小神們的一段孽緣鬧劇不惜偽造子嗣血脈認下那名小仙為女,以為她爹是聖人么?

「……」少師伯都默。

她的話確有道理,這也是他之前不敢肯定的原因之一。

哪怕雲瀾是道君的弟子,也不可能說服道君認一名不起眼的小仙為女。要與道君結下因果,所必需付出的代價不可估量,哪怕雲瀾是他的弟子也不例外。

倘若龍元君便是風彌,雲瀾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少師伯都眼神複雜地打量懶得看自己一眼的她,一心想看穿些什麼。可她是上神,他就算是上仙也看不到她一星半點的過往。

「你若不是她,今晚為何出現在這弱水之畔?」他不甘心道,「「渺風吟」是我為她獨創,諸天之中唯獨她能夠聽見。」

她極喜水天一色,夢想着終有一天能住在煙波渺彌的水天之間。

當年,由於雲瀾的阻撓,她不好總是違逆他的意思,故而時常爽約。後來少師便想出這個法子,每每吹奏此曲,她便找理由離開聖德殿到這弱水之畔來。

不見他登門,醉心研究功法的雲瀾不知端倪便任她來去自如。

聽罷他的話,元昭的眉心輕輕跳了下。她確實被簫聲擾醒,但不宜披露實情,故不動聲色道:

「敢問仙君,可是唯獨今晚吹奏此曲?」

「……」自然不是,少師伯都默了默,不甘道,「確實不是,可你並不常在九重天。」

他早打聽過了,她經常留在一重天洛水殿,極少回九重逗留。

「仙君所知不全,」元昭挑眉,慢聲道,「其實我一直在靈山,下去的俱為分身。前些日子忙於改造法器疲憊至極睡了好久,今夜方醒想着出來逛逛而已。

我不似你,從小住在這瑞靄朦朧的天宮之群,看膩了仙氣繚繞的神仙之境。我若有空定會時時刻刻出門閑逛,無處不在。屆時,你遇到我的次數會更多。」

所以,一次兩次的巧遇絕非夙世情緣之故,而是真正的巧合。

「還望仙君莫要攪擾了,」元昭嘆道,「我在下界與人斗,與魔斗,到了天上實在不願再與神仙斗。你我皆為南天仙神,看透凡情凝道心乃是我等的日常。

哪怕不為蒼生計,哪怕己身不濯塵,也莫要阻礙旁人的一片證道之心。少師仙君,倘若你早有覺悟,那仙子或許就不用死了,你還不知悔改嗎?」

就算她真的是風彌,前塵情緣已盡,強求何益?難道非要拉着她下九天墮凡塵,方顯真情?

「倘若我是風彌,」元昭瞥他一眼,態度冷淡,「此生絕塵,與你斷情兩安,互不相干,你就不必再煩我了。」

見她態度冷淡,不似偽裝。

「是否斷情,你我說了不算,」少師伯都微哂,「誰說都不算。」

他與她本有舊怨,為了不讓她對自己徹底生厭,唯有深深看她一眼,黯然離去。

她若是風彌,既為上神不可能沒有前塵的記憶。

若她真是風彌,定是雲瀾把那段記憶塵封,不讓她與他相認糾葛前塵。她到底是不是風彌,他一定會找到答案,更要找到讓她憶起前塵的方法。

是否斷情,需由憶起舊情的她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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