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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積雲在院子里站了一會,直到確定官府的那些人走了,她這才回了紗櫥。

把官府的人都驚動了,看來她真的惹了個大麻煩啊!

夕陽的餘輝金箔般灑落進來,照得紗櫥里明晃晃的。

她打開衣櫃,抽走了男子口中的帕子,笑道:“冒犯您了!”

男子端坐在小榻上,看着她的眉目格外的鋒利,說出來的話卻不緊不慢:“難怪你敢謀奪家產!”

宋積雲全當是對她的讚賞了,笑道:“多謝公子誇獎!”

男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臉皮的女子。

宋積雲卻端了一碟子桂花米糕進來,道:“公子遠道而來,是貴客,本應重禮相待,誰知道主薄大人突然來了,家裡的人都去迎接他了,這一耽擱,晚飯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她隔着帕子拿了米糕喂他:“公子先吃塊點心墊墊肚子吧!”

那馥郁的桂花香,讓男子想起她灑在他身上的香露,再看眼前的人,笑語盈盈,溫聲歡顏,怎麼看怎麼眼熟。

偏偏宋積雲還朝他嘴邊遞了遞。

就像她剛才哄那大狗吃肉棗的樣子……

她又在盤算些什麼?

他額頭青筋直跳,道:“我不吃桂花糕”

宋積雲也不勉強,道:“看樣子公子得在我這裡住段時日了。我這裡東廂房的景緻最好了,我這就吩咐人把東廂房收拾出來……”

“不用了!”男子暗暗咬牙,目光從雞翅木鑲鎏金門環掃過,落在了糊窗戶的竹葉紋松香色軟煙羅上,道:“我就住在這裡好了。”

宋積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此話當真?”

男子點頭。

“好啊!”宋積雲爽快地答應了,道,“我這就派人收拾收拾。”

男子道:“我要沐浴更衣。”

宋積雲一鯁,道:“現在?”

暫且不說要不要給他鬆綁的事,就是這服侍洗澡的小廝或者是丫鬟,她也還沒來得及挑選。

總不能讓她動手吧?

她連自己洗澡都是丫鬟服侍。

宋積雲也就遲疑了這麼一下,那男子卻已好整以暇地往櫃板上一依,一副你看着辦的樣子。

既然他都不怕,她有什麼好怕的。

宋積雲衝著那男子笑了笑,乾脆利落地起身,關了櫃門,叫香簪去吩咐小茶房燒了水提到浴室去。

香簪沒有多想,“噠噠噠”地跑去傳話。

很快,幾個粗使的婆子就提了水過來。

她的浴室是按她的要求布置的。四面砌着青石塊,進門就是盥洗台,左手屏風後面是浴桶和浴池,右手屏風後面是馬桶。

浴池是不可能給他用的。

浴桶她決定不要了。

宋積雲讓婆子們把浴桶倒滿了水,等她們退下,重新開了櫃門,道:“公子是自己走呢?還是我扶着?”

男子半晌沒有吭聲,就在她以為他會開口求她的時候,他有些趔趄着站了起來,越來越穩地進了浴室。

宋積雲撫額。

這男子比她以為的還要強悍。

這是哪裡冒出來的一個人!

她看着男子的背影,過了一會才跟進浴室。

男子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的浴室,見她進來了,揚着下巴讓她更衣。

宋積雲假笑着走了過去,拿了把剪刀,開始剪他的衣服。

倒是那男子,身體微僵。

也不知道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還是不太習慣這樣的“服侍”。

道袍,中衣,長褲……在沉默中變成了破布。

宋積雲一邊剪一邊在心裡“嘖嘖”稱讚。

不愧是習武之人,身材修長勻稱卻並不過分的健碩,一切都恰到好處。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男子隱含着怒意的聲音在浴室中響起。

宋積雲穩穩噹噹地“嗯”一聲,拿着剪刀繞過了屏風,就一溜煙地跑到屋外,捂着腰腹悶聲地笑了起來。

這澡到底還是洗成了。

宋積雲的乳娘鄭嬤嬤來找她。

她安排了個能聽得見卻不會說話的小廝六子去服侍他。

六子給他洗澡的時候,她站在屋檐下和鄭嬤嬤說話。

“您讓我打聽的事我打聽清楚了。”鄭嬤嬤悄聲道,“說京里來的一位貴公子突然不見,有人拿了縣令大人的名帖求見,可縣令去了南昌府,主薄不敢怠慢,這才派了人到處搜查。”

“不對!”宋積雲慢慢地繞着手裡的帕子,道,“縣令和主薄素來不和,若是拿了縣令的名帖,主薄不會這麼勞師動眾。這要麼是有人放出來的假消息,要麼是下面的人也被瞞得死死的。”

鄭嬤嬤急起來,道:“那我再去打聽打聽。”

“不用了!”宋積雲道,“情況複雜,我們這時候撞進去,說不定反而打草驚蛇會壞事。”

鄭嬤嬤道:“那,那我們怎麼辦?”

宋積雲吩咐她:“你照着我的吩咐,看緊門戶,別再讓人闖進來就行了。至於那人的身份,只能徐徐圖之,這個時候問他,他也不會說的。”

鄭嬤嬤恭敬地應“是”。

宋積雲想了想,又道:“六子雖說有把力氣,又聽話,卻不夠聰明伶俐,還得選個知道察顏觀色的小廝到那位公子身邊服侍才行。不然怕是困不住他。”

這樣的小廝就是平時都很難找,不要說這個時候了。

宋積雲道:“也不用着急,要緊的是找對人。現在有我和六子,暫時也能支會過去。”

六子跑出來衝著她“咦咦呀呀”的一通比劃,說她吩咐的事都辦好了。

宋積雲去了紗櫥。

男子穿着月白色細棉中衣,披着微濕的頭髮,坐在她的美人榻上,已是面色如常。

宋積雲重新點了一爐香,端了杯茶給他。

他勉強地端起茶盅聞了聞,道:“你這裡還有什麼茶?”

她在這裡過了十幾年都嘗不出茶味來,他嘴倒刁。

宋積雲道:“除了這西湖龍井,還有信陽毛尖、君山銀針、武夷岩茶。”

他道:“信陽毛尖是雨前還是雨後的?”

宋積雲把一堆吐糟壓在心裡,道:“雨前。”

“那就信陽毛尖!”他點茶。

宋積雲去給他沏了一杯信陽毛尖。

只是等她把茶盅遞到他手邊時,他已經有些抬不起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