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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宋積雲不認識。

不過,因為她父親的葬禮,這幾天家裡人來人往,很多人她都不認識。

宋積雲低頭。

將臉隱藏在了孝帽里。

陌生男子和鄭全兔起鶻落,又打了起來。

花架搖搖欲墜,紫藤花漫天飛舞,花草被踩得支離破碎,一片狼藉。

沒有巨響,可若是時間長了,也會引起旁人矚目。

鄭全有些急。

他重拳出擊,甚至顧不得自己前胸後背空門大露。

陌生男子立刻瞅准了這個機會,一個拐肘,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鄭全避之不及,捂着胸口連連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

陌生男子沒有乘勝追擊,反而神色悠閑地站在原地,語帶詫異地道:“身手不錯!”

鄭全緊緊地攥了攥拳。

陌生男子卻撣了撣衣角的灰,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模樣。

鄭全看着,大喝一聲,如猛虎下山般氣勢兇狠地朝那男子撲了過去。

宋積雲心中一急,情不自禁地上前幾步。

鄭全分明打不過陌生男子,他卻還要再全力一搏,恐怕會吃力不討好。

果不其然。

陌生男子迎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記手刀打在了鄭全的頸脖處。

這一次,鄭全無力防守,悶哼了一聲栽倒在地上。

眼看着陌生男子抬腿向著鄭全胸口踏去。

宋積雲情急之下,顧不得其他,直接沖了出來:“公子,請手下留情!”

陌生男子轉身看着她。

午後的陽光正正地照在他的臉上,眼底的寒意擋都擋不住地散溢出來。

宋積雲心中一涼,但還是道:“這完全是場誤會!我這僕從老實忠厚,不知變通。見書齋里來了個陌生人,就以為您心懷不軌。他也是護主心切,還請公子大仁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陌生男子沒有說話,嗤笑了一聲,雖然諷刺意味十足,卻也沒再對鄭全下手。

宋積雲鬆了口氣。

鄭全就像她的親哥哥,從小背着她逛集市、看花燈,每次從龍虎山回來,不管是竹蜻蜓還是麥芽糖,總會帶禮物給她。

再大一些了,給她和泥坯,趕馬車,抱帳本,她說什麼是什麼,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她不能讓他有事。

可她不敢在這人面前流露半分,反而神色平靜,言辭客氣地道:“不知道公子怎麼稱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書齋里除放了些貴重的東西,還有帳本,平時不怎麼有人過來的。”

陌生男子漫不經心地道:“我迷了路!”

……

然後就沒有了。

宋積雲還支着耳朵,準備從他的話里聽出點什麼來。

她心中警鈴大響。

這個人果如她想的那樣,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最簡潔的話,往往是最有力的回答,最沒有破綻的回答。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陌生男子。

通身沒有飾品,道袍的交領用的同色細布。

穿了雙很普通的千層底的藏青色粗布圓頭鞋。

手指白皙細膩,修長如竹。

指頭圓潤潔凈,還透着健康的粉。

不像是豪門巨賈出身,卻也沒有受過什麼苦;家裡應該有些家底,錢財上卻頗為節制。

倒有點像耕讀傳家出身的世家子弟。

宋積雲腦子轉得飛快,語氣卻越發客氣了:“剛才得罪了!公子若是不嫌棄,到屋裡去喝杯茶吧。我也好叫了管事過來,給您帶個路。”

“不用了!”陌生男子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轉身就朝外走。

宋積雲跟了過去,道:“公子,我還是幫您找個管事帶路吧?這裡畢竟是內宅。

“我看您穿着道袍,您是道士嗎?

“不過,我看那些讀書人也很喜歡穿道袍。有時候他們走在街上,我也是分不清楚哪些是道士,哪些是讀書人的!”

陌生男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宋積雲猝不及防,差點撞到了他身上。

她這才發現,他左耳的耳垂上有顆紅痣,小指尖大小,像顆相思豆。

宋積雲一愣,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繼續道:“您這是有什麼事嗎?或者您是想去哪裡?這邊還挺複雜的。宋老安人跟着二房一起過日子,大房和三房的宅子就都起在了一塊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陌生男子斜睨着她,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宋積雲睜大了眼睛,不解地道:“公子怎麼這麼說?我不明白。”

“呵!”陌生男子哂笑,正欲說什麼,卻猛地臉色大變,指着她道:“你——”

宋積雲滿臉困惑,喊了聲“公子”。

就見那陌生男子身體微晃,“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驚起旁邊花叢里的幾隻蝴蝶。

鄭全目瞪口呆。

一旁的花木叢中探出個花苞頭來。

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八、九歲的年紀,穿了身綠色的花衣裳,像那挑着擔子賣的無錫阿福。

“大小姐。”她手裡拿着個吹管,滿臉的興奮,“我照您說的,除了阿全哥,誰進來就把誰葯翻。”

“做得好!”宋積雲不遺餘力地稱讚着自己的小丫鬟香簪,“等會兒回去了,讓鄭嬤嬤給你做桂花米糕吃!”

她高興得臉都紅了,小心翼翼地繞過了昏倒在地的陌生男子,跑到宋積雲身邊,又有些害怕地道:“大小姐,他,他沒事吧?”

宋積雲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甬道上鋪的可全都是青石磚,就這樣直挺挺地倒下去,還真有可能摔出個三長兩短來。

不過,她更擔心鄭全。

“你傷得重不重?”宋積雲道,“得趕緊找個大夫看看!”

鄭全已經滿腦子漿糊,顛三倒四地道:“我沒事!我平時和師傅、師兄們過招的時候也經常受傷,跌打推拿之類的都略懂皮毛,傷得怎麼樣,我心裡清楚。我回去抹點紅花油就行了。”

宋積雲還是覺得他應該找大夫仔細看看。

鄭全卻指着陌生男子道:“我還是幫他看看吧!他鼻子磕破了皮,紅通通的。這萬一要是撞斷了鼻樑就不好了。”

宋積雲不以為然。

又不是撞斷了腰。

鄭全還是幫陌生男子摸了摸骨頭,查看了一番,見他沒有大礙,抬頭問宋積云:“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