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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縣府衙後院的書房,江縣令正在燈下看着京城裡送來的公文。

江小四端着茶點走了進來:“大人,您今天都看了一天公文了,歇會吧!”

他說著,把茶點放到了書案上,轉身推了窗。

嘩啦啦的雨聲伴隨着濕潤的空氣涌了進來,帶來一股清新的氣息。

江縣令不由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目光落在了紅漆描金托盤上的折枝花青花瓷高腳盤上:“太師餅、棗花餅、椒鹽餅……哪來的京式點心?”他拿起來嘗了一口,“還是青梅口的,吃着像大順齋的手筆。”

江小四抿了嘴笑,道:“是巡檢司的徐大人送來的。說是家裡人來看他,帶了些點心過來,他給認識的人都送了些。”

江縣令點了點頭,喝了口茶。

有小廝跑了進來,道:“邵公子過來了。”

江縣令一愣,忙道:“快讓他進來。”

小廝領了邵青進來。

邵青身上全淋濕了,小四忙拿了帕子給他擦臉,江縣令見了道:“你怎麼也沒有披個雨具?還好你身材和我差不多。小四,趕緊去讓人用老薑紅糖嚴嚴實實地煨碗薑湯過來。你再去我屋裡把我沒穿的衣服拿件給邵青換了。這春季的雨看着沒什麼,真淋在身上,那也是會大病一場的。”

小四“諾”了一聲,跑了出去。

邵青卻朝着江縣令擺了擺手,急切地道:“公子過來了沒有?”

江縣令訝然,道:“出了什麼事?我沒看見他。”

邵青急了起來,道:“我也不知怎麼了。和宋老闆說話說得好好的,突然就變了臉,還說要來找你,我拿把傘的工夫就不見了蹤影。”

江縣令也臉色大變。

元允中有個迷路的習慣,他們這些他身邊親近的人都是知道的。

不然邵青也不會跟着元允中來梁縣辦事了。

“你先喝碗薑湯。”江縣令道,“我這就吩咐下去,和你一道去找人。”他還安撫邵青,“梁縣就這麼大,他又身手不凡,十之八、九是和從前一樣迷路了。”

邵青哪裡還有心思喝薑湯,等到江縣令點齊了衙役,眾人一起出了縣衙。

雨越下越大,砸在鬱鬱蔥蔥的樹上、青石路板上、桐油傘和斗笠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邵青和江縣令等人在縣衙和宋家之間來來回回找了好幾趟也沒有找到人後,眾人又分頭四處尋找。

一陣雷電交加,天空彷彿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雨水傾盆而下,從屋檐、房頂而下,匯聚成一道道小溪。

蓑衣已經成了擺設。

江縣令抹了一把滿臉的雨水,衝著身邊已經看不清臉的衙役高聲喊道:“邵大人那邊有消息沒有?”

衙役搖了搖頭,隨後想到彼此都看不清楚對方的神色,他也高聲喊道:“已經派人去看了,還沒有迴音。”

江縣令沉着臉在牌樓上站了片刻,對身邊的人道:“走,我們回去縣衙和宋家的路上再找找。”

眾人面面相覷地圍了過來,見江縣令一聲不吭地往宋家去,他們也不好吭聲,沉默地跟在江縣令身後。

一行人匆匆拐過街角,突然看見被雨水漫過的街心搖搖晃晃地走着個人。

眾人心中一驚,江小四已飛奔過去。

“大人!是元公子!”他驚喜地高呼。

江縣令已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去。

元允中全身都濕透了,雨水順着他的頭髮、衣服順流而下,在腳邊滴滴答答聚成了一小灘水。

而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更是讓江縣令駭然。

元允中從小就不是個乖順的孩子,就算他在幼童時候被像鏡湖先生那樣的鴻儒質疑,他也從來沒懷疑過自己。

可現在……

江縣令心裡發慌,手忙腳亂地脫着身上已經濕透的簑衣,一面往元允中身上披,一面焦急地道:“出了什麼事?有什麼事不能商量我的?就算我不行,不是還有黃師兄也在江西嗎?實在不行,八百里加急,送封信去京城也成啊!”

“師兄?”元允中渾渾沌沌望着江縣令,眼神空洞獃滯,像那泥塑的菩薩,雖然高大英俊,卻沒有了精神。

江縣令心中一痛,立馬應了一聲“誒”,伸手就要去扶元允中。

元允中卻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

宋積雲躺在掛着帷帳的黑色鈿螺填漆床上,聽着屋外的風聲雨聲,彷彿躲在間小小的房子里,不管外面如何紛繁,她也有自己的一隅之地。

往常,這是宋積雲最喜歡的時刻。

可今晚,她卻閉上眼睛也睡不着,直到天色漸明,風雨停下,香簪來服侍她起床,她還是有點怏怏的,甚至用過早飯之後,借口春困,一口氣睡到了下午夕陽西下,直到鄭嬤嬤擔心地摸着她的額頭,她才醒過來。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小丫鬟們支了窗欞,清新的空氣夾雜着馥郁的花香涌了進來。

宋積雲深深地吸了口氣。

鄭嬤嬤道:“嚇了我一跳。還以為小姐昨天去無名寺吹了風,沒敢驚動太太,讓人去請了大夫。等會大夫來了,給您診個平安脈,我也好放心。”

宋積雲靠在床頭大迎枕上笑了笑,問起了宋積玉的婚事:“那邊可曾派人過來送信?”

說起這件事,鄭嬤嬤頓時眉飛色舞:“怎麼沒派人過來?!不僅派了人過來商量二小姐的婚事,還讓人帶了謝媒的禮單。別說,有三、四張禮單,少有的大手筆。”

“那不是挺好嗎?”宋積雲笑着,深深地吸了口氣,打起了精神,把那些紛亂的心緒藏好,壓在了心底。

時間會撫平一切。

鄭嬤嬤親自服侍宋積雲梳了妝,兩人一起去了錢氏那裡。

錢氏正和幾個貼身的丫鬟婆子清點自己的陪嫁,指使着宋積雪幫着重新整理賬薄。

看見宋積雲進來,宋積雪立刻丟了筆,嘟着嘴向她告狀:“姐夫布置給我的功課我還沒有做完呢,娘非要拉了我幫她整理賬冊。這又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吳總管隨手就能辦妥。要是吳總管沒空,去窯廠賬房裡調個管事也成啊,讓我幫着登記造冊,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大材小用!”

只怕以後這算術課也要斷了。

宋積雲愛憐地摸了摸宋積雪的頭,問錢氏:“娘,你怎麼突然清理起陪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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