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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十方街道華燈初上。

這裡並不是繁華地段,兩車道的主幹道也容不下太多的車馬喧囂,偶有幾輛車緩緩駛過,顯得頗為靜謐。

周圍的居民吃過晚飯後出來散步,頭頂是高昂的梧桐,腳下是陳舊的紅磚,行走期間,時常碰到相識的鄰人,打上兩聲招呼,灑下一片笑語,這不冷不熱的時光甚是安逸。

街角的百樂門劇場有年月了,大部分時候門庭冷落,而每當有公演的日子,百樂門門口就熱鬧起來,連帶着這條街都有了勃勃的生氣。

今天是周四,百樂門正有公演。

劇場門口,有零星的閑人散落着。

居民路過附近,可以看到一兩張熟面孔,是左近的街坊,不過更多的是一些從別處趕來的生面孔。

胡彬就是這樣一張生面孔。

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站在售票窗口,把頭湊過去對裡面說道:“來一張普座。”說著把手機伸了進去,裡面是已經調出來的付款碼。

售票員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今天怎麼來看三隊了?”

他認識胡彬,二隊的常客了,每周都來。

售票員說著,手上的活兒卻是不停,利索地掃了碼,扯了票遞出去。

胡彬接過票,回道:“換換口味。”然後也沒多說,拿了票就從窗口離開了。

現在還沒到入場的點,胡彬也沒進去裡面的休息室,而是直接往旁邊一站,拿起手機玩起來。

他一邊玩還一邊左右張望着,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熟悉的面孔,但可惜今天是三隊的公演,他相熟的都是二隊粉絲,所以並沒有見到。

張望間,他手機上的掌上百樂門已經打開了。

胡彬熟練地點進了廣場里逛起來。

他這個二隊的粉絲之所以今天會來看三隊的演出,並不只是像他說的那樣“換換口味”,更重要的是他昨天在廣場里看到了一條帖子。

“廣慶三隊的新節目《賣拐》太牛了,強烈推薦!”

這種帖子胡彬並不是第一次見了,都是濾鏡太重的粉絲髮出來的,要不直接就是成員親自下場,自然不客觀。其實際觀看效果和帖子所說往往也是相去甚遠,要真信那就是傻子了。

但胡彬還是被這條帖子吸引到了,因為這可是廣慶三隊!

外地的不知道,他這個廣慶本地的百樂門粉絲還不知道嗎?

廣慶三隊都是一群大叔大媽,除了隊長謝君竹外,幾乎都不用掌上百樂門,親自下場的可能性不大。廣慶三隊的粉絲也以壯年、中年為主,同樣都是不怎麼用掌上百樂門的,所以這條帖子和其他同類帖子相比,可信性要高。

不過這也沒有讓胡彬決定來看三隊的演出,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是這條帖子裡面的一條評論。

那是一個叫“愛吃大香蕉”的1級新用戶發的跟帖評論,評論里從“純路人”的角度把這個節目貶的一文不值,這反而是勾起了胡彬的興趣。

用屁股都知道,“純路人”“有一說一”這種話的真正含義其實是“利益相關”,所以這個回帖的是一隊還是二隊的?是成員的小號嗎?為什麼反應這麼激烈?裡面有什麼內情?……

胡彬彷彿嗅到了“瓜”的味道。

正好三隊的票也不用搶,於是他就來了,看看這新節目到底怎麼回事,說不定還能挖出一手瓜來出出風頭。

胡彬正逛着掌上百樂門,突然有個聲音喊了他。

“你怎麼來了?”

抬頭一看,是馬文哲,一隊的一個老粉絲,聯合公演的時候認識的。

胡彬笑道:“過來看看,你怎麼也來了?”

“聽說三隊新出個節目不錯……”

兩人說著聊着,到了六點四十五就一起進去了,期間也陸續有人來買票,上周來的那對大學生情侶卻是始終沒來。

等到七點多,裡面已經開演了,今晚銷售情況的統計數據也就已經出來了。

盧海龍在家裡看到了銷售情況——他怕被三隊的人逮住了,所以今天連劇場都沒去。

此刻在他眼前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着截止到此刻的售票情況:茶座4張,普座137張。

比三隊上周日的公演又再多了些普座,茶座沒變。

“照這個漲幅下去,看來是無法達標的……”

盧海龍自言自語。

他和程國權最終商定的結果是,三隊一個月內如果可以穩定滿座了,那就不裁撤,如果不行,那就裁撤。

橫向來看,這要求並不算刁難,因為一隊二隊都滿座。

從公平角度來看,就更沒的說了:大家都是一個公司的,憑什麼你三隊就可以上座率這麼低還混着、要公司養呢?

可是縱向來看,這要求就是非要裁撤三隊不可了。畢竟以三隊的歷史情況,幾年都沒滿座了,怎麼可能在一個月內就滿座呢?就是出一個《賣拐》這樣的好節目也是不行的,這從數據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好節目有幫助,但是沒到逆天的程度,尤其是在百樂門這樣一個人口基數小的小眾圈子裡。

“再好的節目多看幾次也就膩了,但人和人有了感情上的羈絆,時效就長多了,也能產生更穩定的經濟效益。說到底,還是要看人啊。”

盧海龍心中默想,這也是百樂門管理層近些年盛行的思潮。

百樂門曾經也走過“內容路線”,但是實踐過程中發現想要穩定地產出優秀新作品太難了,相比之下,“人”的穩定產出要容易得多,尤其是在地大物博的大夏,於是管理層的主流思潮慢慢就變成了如今這樣。

但是百樂門並不排斥內容,出了好節目自然也是好的。

“王盤暫時還動不了,不過可以先把《賣拐》移植到別的隊,就是不知道三隊那些……”

想到三隊那些老前輩盧海龍就頭疼,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

盧海龍在家裡長吁短嘆的時候,三隊的演出已經開始了。

顧清方照舊坐在了茶座正位,一側坐着江斯達。另外兩位買了茶座的票友跟他們不熟,分坐兩旁的茶座,不過來跟他們擠。

“人又多些了。”

江斯達把目光從身後的普座區收了回來,輕聲說道:“好起來了。”

他們已經不是單純的觀眾了,跟三隊的這些人之間更是有了一種感情的羈絆,因此看到三隊在慢慢地好起來,他們也感到高興。

顧清方點點頭,看了看台上的表演,心思卻是不在那上面,而是又把票拿了出來,翻到背面,目光在其中一處停留。

藉著舞台上的燈光可以看到那裡寫着“相聲《我要反三俗》,表演者秦書章、關淮,作者王盤,導演王盤”。

“這導演是個……什麼鬼?”

顧清方不禁輕聲說道,還用上了從女兒那裡學來的一句年輕人的口頭禪。

江斯達也笑了,“是長見識了,第一次看到相聲還有導演的。”說完,還補充了一句,“又是這個王盤。”

顧清方微微點頭。

是啊,又是這個王盤。

《賣拐》就是這個王盤寫的、導的,他記得很清楚。實在記不得,票背的演出信息上也顯示着這一點。

“他好像一條鲶魚。”

顧清方突然說到。

江斯達沒說話。

熟悉顧清方的他已經聽懂了顧清方的意思,而他也有同樣的感受。

三隊這汪古井無波的死水,打從這條鲶魚出現開始,泛起了漣漪。

這讓他們都很好奇,這個前所未見的“相聲導演”會弄出一個怎樣的相聲來,是嘩眾取寵,還是能把漣漪……

變成波瀾?

觀賞等待間,一出出表演落幕。

終於,這個突破性帶了導演的相聲《我要反三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