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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已過了小河。

因着是夜裡暗中獨出,她不敢帶上燈籠之類會亮的物什,黑漆漆的一片,走路過橋全靠今夜不太亮的月光。

搭在小河兩端的木橋正經論起來,其實就是兩三塊粗厚的木板拼湊而成的簡易橋樑,又因年月有點久遠,橋樑即滑又窄,白日里過橋都要小心翼翼,何況是在夜裡。

看着姚氏飛快過橋樑的那一幕,明知姚氏早就過橋過得很熟練,陰十七還是替姚氏擔了一下心。

走了半個時辰的山路,姚氏果然到了曾家村世代祖墳那座山裡,滿墳滿山的鬼火,她面不改色,徑自在其中一座墳前跪下:

“家明……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不是來見那人,也不是來見誰的。

姚氏竟然是來到了曾家明的墳頭……哭訴!

展顏與陰十七皆十分意外。

陰十七腦子裡甚至有點懵懵的,眼前的景象不如她想象的,但她心中卻有另一個猜測正在快速成長。

幾息間,自雛形成長到她難以駕馭的地步。

姚氏的哭聲仍在繼續,從最開始的低泣到最後放聲的嚎然大哭。

她很傷心,傷心的不僅僅是因着曾家明的死,更因着其中她未說明的其他緣由。

展顏似是有所感悟,陰十七已然掉頭跑出那個供兩人隱身的小土丘。

憋着一股氣,她一路往回跑。

從山上跑到山下的路程並不是很遠,快跑兩刻鐘的時間也就跑到了。

再看到小河那座簡易木板橋時,她頓了頓足,只猶豫了一會,她又往山上曾家明墳頭跑。

一直跑在陰十七身後的展顏見狀,愣了一下便趕緊又追了上去拉住她:

“你又跑回去做什麼?”

陰十七似是神魂在外,一副不在狀態的模樣:

“我想告訴她……告訴她!從一開始她就錯得離譜!她不應該這樣!那是七條人命!七條人命啊!”

她很激動,身體止不住地微顫,眼裡已經開始泛出了淚花。

展顏覺得事情並不簡單,陰十七會這樣激動不已除了姚氏與七條人命的干係,他想應當還有旁的緣由,而那緣由定然與她的過去有關。

可他不能問,也開不了口。

此時此刻,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緊緊地將她拉住,讓她漸漸冷靜下來,別去做打草驚蛇的事情。

陰十七也真的只是一時衝動,被展顏拉住攔着一會,她便冷靜了下來。

此刻是抓那個人的最好時機,她不應錯過,更不應該因自已的過往而做一些令人令已功歸一簣的魯莽之事。

掙了掙被展顏緊緊抓住的胳膊,陰十七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

“對不起……展大哥,我差點壞事了……”

即便不太亮的月光之下,並不能看清楚她隱於臉龐之下的那點脆弱,可展顏還是自陰十七的聲音中聽出了一些異常。

她在自責。

展顏放開了陰十七的胳膊,看着曾家明家的方向:

“走吧!”

一大清早的衙門,很是熱鬧。

捕頭吏房剛抓了一個年僅十三歲的瘋魔少年李世寶入獄,昨夜又抓了另一個名喚曾品正的少年入獄,這個更絕了,年僅十一歲。

李世寶與曾品正被關押在同一間牢獄裡,這是展顏吩咐呂典吏特意安排的。

姚氏半夜哭墳之後歸家,發現家裡只餘下小女兒曾品慧與陰十七在家,曾品正卻是不見了蹤影。

陰十七因着擔心曾品慧一個小孩兒在家不安全,曾品慧也會害怕,於是她留了下來等姚氏歸家。

問了陰十七之後,姚氏方知曾品正讓展顏連夜押回衙門審問。

當下姚氏便白了臉色,整個人像是脫了力般無神地坐在裡屋的榻上,連身邊小女兒哭喊着“母親”也似是聽不見。

白中帶着灰,似是那種忽聞噩耗的震驚與悲悚的臉色。

這樣的臉色令陰十七更加堅信心中所猜測的真相,同時也令她替姚氏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哀。

半夜便堅持一定要趕到衙門的姚氏與年僅八歲的曾品慧還待在捕頭吏房裡,一大早母女倆又是哭着抱成一團。

陰十七不忍再看,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捕頭吏房。

花自來早看出陰十七心中的不好受,看着那樣可憐的母女,誰的心裡怕都不好受,再加上展顏一大早見他,便與他說過,要他萬分注意陰十七的情緒。

見陰十七僵着腳步走出去,花自來也追了出來:

“十七!她們母女倆有我照看着,不會有事的,你安心地與展大哥審訊曾品正,這邊你……你不必擔心!”

陰十七抬眼瞧他,卻不作聲只點了點頭,便走出了吏舍。

一步一步地,似是千斤重。

花自來心道,這小子心中果然有事,還真讓展顏說對了!

花自來昨日並沒有自李世寶嘴裡套出什麼話,因着瘋魔李世寶根本就沒有出現,一直是那個咬着指頭很天真無邪地看人的那個純真李世寶。

自昨夜連夜帶回曾品正,展顏便一直與曾品正耗上了。

曾品正自在睡夢中被展顏一把揪起,並連夜帶回衙門關押入牢獄時,他便一直沉默不語,宛如一個啞巴。

倘若之前不是早知了他會說話,展顏都要以為他是個天生的啞巴。

陰十七到衙門牢獄時,展顏就坐在關押曾品正與李世寶兩人的牢獄鐵柵前,端坐於圈椅之上,一副與兩人耗上了的堅定勁。

換做平常,陰十七定然會笑出來,並取笑展顏幾句,可這會她卻沒有這樣的心情。

她悶悶地走到展顏身邊,看着隔着鐵柵的另一邊。

曾品正像是端坐課堂上的樣子,坐得端端正正,神色如常。

李世寶就像是一個孩子看到了久違的父母一般,很是依賴地坐在曾品正的身邊,學着曾品正的樣子,坐得端端正正,也神色如常。

只是此刻的他就是一個白紙般的小嬰孩,心中雖曉得與曾品正親近,也想學個十成十,但他嬰孩般的性情卻是對一切新事物好奇得不得了。

一時半會,他還能裝得很像,雖是有限的形似神非。

可時間一長,他便剋制不住自已那一雙天真靈動的雙眼,好奇地滴溜溜亂轉。

當陰十七看着鐵柵內的曾品正時,李世寶便睜着這樣一雙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她,似乎也在思考、考量,或者……其他。

那樣純白的天地,她想她並不懂。

因着在她的天地里,並沒有那樣純粹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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