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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舊事話長

女人的興奮地在商場,那男人的興奮地,就在酒場了。

一個做生意的,一個陪領導的,喝酒的水平怕是想低都難,啤酒基本是三杯一瓶,菜沒上已經去了半箱,開吃時一箱已盡,那其實才是熱身,接下來是白的,馬良臣說了,都酒精考驗的戰士,不用那麼拘束,一人來兩瓶慢慢喝。

意外地對這話大兵卻有了記憶,像手榴彈杵的酒瓶、一筷子下去就七零八落的桌子,流星趕月往嘴裡挾菜的動作,還有稍暈了點,混七雜八的糗相……對,當年退伍時候就是這樣,一群喝瘋的兄弟又嚎又哭,像群魔亂舞,在他的記憶里發芽了。

大兵的酒越喝越冷靜,越喝話越少,反倒是那倆哥們話題起來了,於磊說著從小的事,包括偷家裡的錢出來吃老冰棍、包括偷偷去游泳,被班主任發現,扣了衣服,一群屁孩光着屁股沿沙灘站了一溜;還包括高中時候早戀史,手指一划拉,就給大兵數出三五個他早戀過的姑娘,那言辭間的憤恨自然是表露無疑,把女人緣頗好的大兵說得臉紅耳赤,深深感覺自己長帥了,實在對不起這位丑哥們。

老馬估計是跟領導時間久了,就穩重多了,長吁短嘆,俱是當兵時候的軼事,誰提干啦、誰上軍校啦、還有倒插門當了女婿現在啥也不愁了,話說過倒過去就是一句自己時運不濟,真他媽不該當兵,人家當兵都有出息了,我去部隊當了三年大師傅。

男人酒間的話題沒甚區別,不開心的吐一槽,不爽利的罵一通,憤恨全憋在酒里一口氣灌肚子里,然後上趟廁所全排泄出來,就像發泄一樣舒服了。

不過大兵可舒服不上來,這哥倆的口吻怎麼聽着快趕上反社會人格了,處處不如意、件件想罵娘,聽到老馬又在牢騷上個副科多少錢,轉個正科再加多少的時候,明顯看那怨恨的表情,是拿不出錢來,他按捺不住了,勸慰道着:“至於嗎?你倆都挺不錯的,一個有生意,一個有身份,掙得比上不足,可比下有餘啊,怎麼看你們,過得都苦大仇深的?”

“我們追求的不是飛皇騰達,不公平啊,你是不知道,剛提的副區長,跟我一般大,好歹咱還當過幾年兵呢,人家有什麼?就個學歷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馬良臣道着。

“那也不能苦大仇深成這樣啊?沒學歷補一個嘛,沒資歷熬幾年嘛,咱們當兵也不是為了出來當官吧?”大兵脫口道,道理很淺顯地在他腦子裡形成了。

可這個簡單的道理,卻把馬良臣噎住了,他瞪着眼瞅了大兵半天,凜然看於磊道:“哎呀,壞了,這是真失憶了。”

“洗腦了,甭理他。”於磊道。

“我沒被洗腦,只是忘了一部分而已,哎對了,我…我以前,是個什麼樣子?和現在差別很大嗎?”大兵問。

“呵呵,大得去了,簡直就不是一個人了。”馬良臣笑着道。

“好,換換話題,你們倆怎麼都不跟我說以前我的事。”大兵放下筷子,期待地問。

似乎有事,於磊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問:“你覺得,你以前是個什麼樣子?”

“應該很上進吧,我畢竟上大學了。”大兵道,看兩人懷疑的眼光,他提醒着:“別想蒙我,我可以查到我的學歷,省經貿大學。”

“啊呸……你好意思說,那是三本,一年學費兩萬多呢,我家是沒錢,不是上不了。”於磊噁心了他一句。

似乎是真相,大兵瞠然看看二位,又道着:“那當兵呢,總能說明我……不至於很差吧?”

“呵呵……你爸是人武部副部長,負責徵兵的。”馬良臣笑道。

“當年是你爸給我走的後門……要不是看在這個份上,這頓飯我都不請你。”於磊道。

“啊……我,那我執行任務呢?”大兵想想,被中隊長踹一腳的記憶,應該在那個之前,自己還是個純真無邪的青年。

“那是你想入黨。”馬良臣道。

“那我訓練科目呢?這個沒假吧,我看過。”大兵道。

“那是你想提干,每天玩命地練。”於磊吃着、嚼着,就像在挖苦大兵的過程中可以找到快感一樣補充道:“最後想留部隊也沒留了,和我們一起退伍了,傻逼了。”

馬良臣看大兵表情肅穆,他筷子敲敲盤子提醒着:“磊子,你別打擊大兵,還能有點戰友情份么?不能這麼勢利吧?”

“哎喲,他以前什麼樣子你不知道?**啊,進部隊就咱們仨同鄉,嗨,就他玩高冷酷……要不是他爸那事照顧他進法院,就他這樣,回來也無業游民。”於磊道。

這話讓大兵注意了,大兵好奇問着:“我爸什麼事?”

馬良臣一翻白眼,於磊省得失言了,怔了片刻後道着:“馬哥,人都這樣了,能瞞得住?”

啪……大兵把筷子放下了,瞪着兩人,不客氣地道着:“這頓我買單,我記不起以前的事來,不等於我就是個白痴了,你們從見我就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嗎?”

“沒意思,可我們沒法說啊。這是你的家事。”馬良臣道。

“到底什麼事啊?”大兵幾乎怒了。

“你真記不起來?你爸沒了,都好幾年。”於磊臉上憐憫地看着他。

啊?大兵一下子由怒而悲,怔住了。

“你在部隊時候就沒了,要不,你也不至於混這麼慘,想留部隊沒門,想考軍校沒路,回到地方也無處可去,只能憑着照顧去干法警……要你爸在,還至於你拚命想自己往上爬么,早給你安排好了。”於磊道,說這些的時候,那份忿意卻已經沒了。

“我……我……我都記不起來我爸的樣子了,我……我……”大兵驀地悲從中來,兩滴豆大的淚撲涑涑掉了下來。

卻不料還有更猛的,馬良臣道:“他走了,你根本沒回來,你們父子關係不怎麼好……你老埋怨他沒什麼本事,大學出來也給你安排不了工作,還得攆去當兵,那時候中隊長讓寫請戰書……你其實是破罐破摔就去了,結果執行任務後,嚇得好幾天睡不着覺。”

“我……我爸,他是個……什麼樣子?你,你告訴我……”大兵淚流着,拉着於磊的胳膊。

“和你差不多,又倔,脾氣又臭,老把你吊門框上拿皮帶抽……反正小時候打完架,只要找你家去,接着就是你爸開打。”於磊道。

那些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大兵抹了把淚,啞聲問着:“他…他是怎麼死的?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奔喪啊…我他媽的,我真不是人啊……”

他悲怒地,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於磊和馬良臣趕緊勸着,拉着,馬良臣道着:“兵啊,你別這樣……你以前提起他來都是咬牙切齒,我們不敢跟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