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下午,皇甫澤正在營中訓練士卒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營外傳來。
“什麼人?竟敢私闖軍營!”守門的哨兵厲聲喝道,“還不快下馬!”
皇甫澤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青年騎着馬向營中衝來,在被攔下之後,雙腿夾住馬腹,單手勒住馬韁,任憑駿馬人立而起,穩如磐石。
“某乃成紀縣卒,有緊急軍情要面見長史。”
營門口發生的事情早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皇甫澤見他神情着急不似作假,又聽他有緊急軍情,心中不禁有種不詳的預感。
“有什麼事?”皇甫澤走過去問道。
青年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就是你要求見的本郡長史。”哨兵提醒道。
青年眼睛一亮,大聲說道:“羌人來襲,圍困了成紀,望長史速速救援。”
果然如此,皇甫澤在心中點了點頭,“羌人來了多少人馬?”
“回稟長史,足有三千餘人。”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都是青壯精銳。”
“你可看準了?”皇甫澤眉頭一皺。
“看的真切。”
皇甫澤又問道:“成紀縣能堅守多久?”
青年被問出,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皇甫澤一怕腦袋,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連沙場宿將都難以說清,更何況是一個縣卒。
“成紀縣有士卒丁壯多少?”
“不足千人。”
成紀縣的千人估計大多是不習武事,沒有上過戰場,甚至都沒有見過血的,而且又是臨時拼湊組建起來的,和羌人的三千善戰猛士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只要守城之人不胡亂指揮的話,守個三兩日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
“你是何時出發的。”
“今日辰時。”
皇甫澤抬頭看了看天,日頭在正中偏西,已經過了未時,也就是下午一點多鐘。成紀縣距此百餘里地,他竟然只用了三個多時辰,路上肯定是絲毫未做停息。
“你先去歇息吧。”
“還請長史速速救援。”青年沒有遵從皇甫澤的吩咐,而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懇求道。
“你放心,我現在就發兵。”皇甫澤轉頭對黃權說道:“速速召集士卒,每人帶上三日的口糧。孟仁,你去太守府將此事告訴明君。”
之前營中的士卒本來就在訓練,因此召集起來非常的快,大家各司其職,有條不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集結完畢了。
皇甫武也從太守府回來了,帶來了蓋勛的指令,讓他即刻出發。皇甫澤看着五百騎卒和五百步卒,做出了一個決定,騎卒先行。
“黃軍侯,我帶騎卒先行去馳援,步卒便交予你統帥。”兩個軍侯中高如是統帥騎卒,黃權統帥步卒。
“長史,你就放心的去吧。”黃權慨然應諾。
只是這句話聽在皇甫澤耳中感覺有點不對味,什麼叫做放心的去吧,怎麼感覺是在交代後世。
他甩了甩腦袋,將這些雜念摒棄,帶着一營騎卒和皇甫平等人先行,送訊的那個青年知道後不顧身體的疲累,也要跟着皇甫澤一起去。皇甫澤心想有一個熟悉情況的人帶路也好,點了點頭同意了。
來時三個時辰,去時可就不止三個時辰了。用馬趕路不像後世用汽車,人奔跑了一段時間後需要休息,馬也同樣如此。
來之時是為了報信,所以不惜馬力。去的時候是馳援,而且很有可能會有場激戰,雖然馬不停蹄的趕路可能會提前一個時辰到達,然而到了之後精疲力盡的坐騎和騎卒就會毫無戰鬥力,任人宰割。
因此來時三多個時辰,去時需要四多個時辰,估計會在戌時之後到達。
…………
成紀縣的鏖戰依然在繼續,羌族多次攻上牆頭,每一次又被頑強的漢軍給擊退,數百的漢軍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頑石,又像是隨波逐流中的一葉扁舟,看上去一陣浪花拍來,隨時可能覆滅。
日頭已經開始偏西了,卜文卻一點都不着急,一如早晨剛開始攻城那般淡定自如,彷彿勝券在握。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語道時間差不多了。
成紀縣北城外,有一個微微隆起的土丘,土丘後埋伏着數百羌族的勇士,領頭的莫同一邊死死的盯着牆頭,右手不自覺的在隨手的斧頭上摩挲。
從早上到現在,漢軍因為西門攻勢浩大,兵力吃緊,已經陸續從這抽掉了數百人了,城頭上剩下的漢軍不過只有百餘人,其中大部分還是城中的青壯,防備可以說是薄弱至極。
在又一次數十人被抽調走了之後,莫同知道機會來了。魁頭下了命令,天黑之前要進城,現在離天黑還有不到兩個時辰,正是時候。
他拎着斧頭,猛然站了起來,高喝一聲,“羌族的兒郎們,打破城池,屠盡漢狗,跟我殺!”
他一馬當先的從土丘上沖了下去,緊跟在他身後陸續出現了五百多的羌族士卒,他們彷彿猛虎下山一般,直撲城門而去。
“隊率,羌……羌人!”有眼尖的士卒發現了莫同等人,嚇得魂不守舍。
“怕什麼,對方不過只有數百人而已。”隊率將那士卒訓斥了一頓,不過他的表情不像他的話語那麼有說服力。
在羌族據城牆還有三四百步時,他就已經下令放箭了。北門的士卒本來就少,弓箭手更是只有十幾人,距離又遠,零星的箭矢對羌族根本造不成什麼傷害,他們只付出數十人傷亡的代價就已經衝到了城下。
兩架雲梯迅速的架在了城牆之上,一個羌族士兵剛準備往上爬,卻被莫同給拽了下來。他將一把斧頭別在腰間,然後一手扶梯,一手持斧向上攀爬。
城頭上的漢軍拚命的想要阻止他,但是無論是箭矢還是落石都被他舞的密不透風的斧頭給隔開了。當他爬到一半的時候,竟然直接縱身一躍,一隻手就搭在了牆垛上,然後在漢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翻身而上。
知道這時漢軍才紛紛回過神來,長槍短刀的對着莫同身上招呼,莫同哈哈一笑,從腰間抽出了另外一把斧頭,不退反進,直接殺入了人群。他武藝高強,兩把斧頭舞的是水潑不進,他的力氣又很大,觸者非死即傷,轉瞬間周圍兩丈之內再無站着的對手。
“呼……呼……”莫同環顧一圈發現周圍竟然沒人了,舉者雙斧肆意的大笑起來,彷彿魔神降世一般,充滿野性的眼睛環視周圍,縣卒無敢與之對視者。
更加危急的是已經有羌人順着雲梯爬上了城牆,他們一上城頭就迅速的聚攏在莫同的身後,聲勢越來越大。
“快,快,列陣!把他們趕下去!”隊率喊道,組織剩餘的漢軍組成隊形。
“這是我們的家園,身後有我們的家人,絕不能讓羌狗進去,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隊率大聲的給士卒鼓氣,也給自己鼓氣。
在他的努力下,已經被殺破膽的漢軍終於又鼓起了勇氣,握緊手中的武器,組成隊列。
羌人可不管你列不列陣,他們只知道在被你打倒之前,將你打倒就行了。
雙方狠狠撞到一起,刀劍入肉聲,呵斥怒罵聲,哀嚎慘叫聲連成一片。
漢軍雖然列成了陣型,然而依然無濟於事,節節敗退。
莫同一人的時候已經殺的他們魂飛膽喪了,現在有了同袍的幫襯,看護側翼,更是如虎添翼,銳不可當。
兩把大斧就像是死神的鐮刀,每一次揮舞都必將帶走一條條生命。片刻間,他的身上就已經沾滿了血跡。
城牆上的羌人越來越多了,已經有近百人,快要和漢軍相當了。而同等數量的漢軍和精銳羌族相比的話,不用說十有九輸,更何況羌人還在源源不斷的湧上來,而漢軍則是倒下一人就少一人。
按照這個情勢發展下去,天黑之前成紀縣恐怕真的要被破了。不過不是在西門,而是在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