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宣政殿中怒吼的不是別人,自是諫議大夫魏玄銘。
只見魏玄銘緩緩走出文官方陣,高聲道:“臣魏玄銘,彈劾御史大夫趙炅,收受賄賂,私通外族!臣請斬趙炅,以謝萬民!“
魏玄銘此舉絕非貿然行事,他深知在宣政殿中,落下的每一枚棋子,那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趙炅之所以用自己御史大夫的身份搶先下手,不僅為了給反對和親的大臣一個下馬威,更是為了奪得朝議中的話語權,憑藉著他三品官的身份開場,這殿中頃刻間就會有一大半的官員失去參與朝議的資格。
翻譯一下就是,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
確實,趙炅這招搶攻攻,效果還是不錯的。若不是李縉的突然出現,趙炅這邊的大臣們就會順勢群起而攻之,把魏玄銘這位反對和親的急先鋒給斬落馬下。然後便可以借勢促成和親了。
但偏偏李縉出現的時機就是這麼巧,直接打斷了趙炅等人的輸出。導致朝堂之上出現了一個空檔期,不過殿中諸臣因為趙炅的奏言,仍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魏玄銘身上。
所以魏玄銘果斷決定抓住這個空檔期發起反擊!
就你們會借勢?我也會,我借的還就是你趙炅給我造出來的勢。你既然說我不尊上官,奏言要懲戒我。那我就直接進言請斬你首級!讓你知道一下什麼叫真正的不尊上官。
自己用極為激進方式彈劾趙炅,不僅讓殿中諸臣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也讓自己無需費心辯解辱罵上官的罪責。
因為自己已經做出解釋了。我舉報趙炅貪汙和通敵,我認為這樣的官員沒資格奏言懲戒我,並且我還覺得要把趙炅推出去給砍了,才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百姓。
現在,位置對換,輪到你趙炅該如何自證清白了,這通敵可是和謀反並重的罪責!就算我空口無憑,可是你趙炅敢不自證?你若真的不自辯,信不信我直接順勢坐實你通敵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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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魏玄銘的舉動,落在李縉的眼裡可就是隻有兩個字了,猛人!
這老哥也太猛了吧,突然一聲怒吼,就站出來,戟指怒目膽壯氣粗的對著自己的上官一陣爆錘?這在前世,可是國委會級別的會議啊!真就不顧儀表了?
其實李縉所想的,也正是殿中站著的幾位糾肅朝儀的御史所想的,他們已經準備在下朝之後,就回去寫一篇八百字小作文,狠狠的參魏玄銘一本。
不過魏玄銘這招,效果確實極好。
這一下殿中的氛圍可就起來了,本來殿中諸臣多少知道剋制。可是現在有魏玄銘君前失儀在先了,那我們也就不必顧忌了,就算事後追責,首犯也是魏玄銘,自己這邊頂多罰俸。
那還怕什麼,這一會兩派大臣就紛紛出列,你一眼我一語的對罵了起來。宣政殿中,一片混亂。看來今日負責糾肅朝儀的御史官們有的是小作文寫了。
不過坐在李縉左下處的武孤菱,對於殿中的混亂局面表現得一臉平靜。
這宣政殿中吵得再厲害,只要自己示意,主持朝會的杜莒費點嗓子和時間,也能把殿中的混亂平息下來,但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這朝堂之上,處處都是心機和陷阱,一不留神就萬劫不復了!所以平日裡這些個大臣,那個不愛惜羽毛。
你不給他們一點機會,他們怎麼會願意跳出來站臺。況且那頭最大的俄狼可是還沒有咬鉤呢!這時候收網真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
宣政殿中的混亂在無人制止的情況下愈演愈烈。可比起武孤菱的淡定,坐在御座上的李縉顯得就有些煩躁了。這裡是宣政殿,不是菜市場!
“夠了!!!”李縉終於還是沒忍住,從御座上站起來喊道。
身為皇帝的李縉既然已經站出來訓斥群臣,那主持朝會的杜莒自然不可能再像個透明人一樣,所以杜莒立馬出言維持朝會紀律。
“肅靜!爾等誰敢君前失儀!”這一下,宣政殿中的混亂這才歸於平靜。
可百官才歸於平靜,立馬就有人,從文官方陣中跳出來,搶先說道:“陛下,諫議大夫魏玄銘,君前失儀,理當問罪。依律當杖三十。然諫議大夫乃五品貴階,故臣以為可免廷杖,罰銀代之。”
說話的人乃是大理寺少卿葉燾,不過葉燾這話一出,又是在殿內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葉燾的話裡自有門道。這御史臺、大理寺、刑部這三個衙門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司法體系。但三者的職責上還是有所不同。在給朝廷官員定罪的這一個程序上,大理寺確實是最有發言權的衙門。因為御史臺只管監察和彈劾百官,而刑部呢,一般處判的罪案都是平民和低階官員。
給貴階以上的官員定罪,都是由大理寺負責,所以葉燾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站出來說話,給魏玄銘定罪。
可葉燾這話,說得也太輕了一些!
魏玄銘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個正五品上諫議大夫的身份,在奏章上辱罵一位超品的國公也就罷了,還公然在朝堂上‘汙衊’正三品的御史大夫,而是還在御前。這罪你就是真的拖下去打了廷杖,那都是輕的!
你葉燾就算和魏玄銘交好。可是為了袒護魏玄銘,就公然利用職權,這不也是在無視國法?
所以趙炅派系下的大臣中就立馬有人跳了出來要駁斥葉燾的奏言。
“陛下,臣以為不妥……”
可是話說一半,就直接被李縉打斷了。
“好了!!!這件事朕自有定論,魏玄銘貶邊州縣令!殿中喧譁者皆降散官一級,罰俸半年!”
“這幾日你們不是紛紛上折議論和親嗎?朕不想聽別的,朕今天就聽這個!!”
李縉這幾天心裡早就一肚子火了,從一開始被武孤菱為難,到發現自己可能有了一片青青草原,
再到今日在宣政殿中經歷這樣的混亂。火氣就更大了。
剛剛皇后主持朝議的時候,你們就一副謙遜有禮的站在那裡,怎麼朕一出場你們就變成了潑皮流氓了,要不是穿著官袍,朕看你們都要打起來了!!!
武孤菱再怎麼為難自己,那也是自己在禮法上的敵體,可你們這些食國俸的人,是朕的臣子,君為臣綱,你們怎麼敢在御前如此放肆!
李縉的這一舉動,倒是一下就震懾住了殿中諸臣。
大家本以為,這件事情依照舊例,就是單純的罰俸意思一下,畢竟法不責眾嘛,可現在卻多加了降散官一級,這可就不一樣了。
大周官制分,散官,職官,勳爵。這散官不同於二者的地方就在於,散官一般不回迅速升遷,需要依照做官的年限,在加以考核,基本上每三年才得以晉升一級。而散官的品階也是直接影響到俸祿的發放標準。
可以理解為後世的工齡制度。所以李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直接削去殿中朝臣的三年工齡,算是重罰了。
“吳國公何在?朕聽聞和親之策乃是吳國公推舉的,朕想聽聽吳國公對此事有何妙見?”
見到朝臣們都被自己威懾住了,李縉便開始了有關和親之策的問責程序。
一旁的武孤菱暗暗想著,自己想網住的那條大魚,終於正式入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