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縉這邊才開始詢問,底下的朝臣心思卻早已活絡了起來。
陛下剛剛不顧大理寺少卿葉燾的求情,一言決斷說要貶魏玄銘為邊州縣令?
這魏玄銘可是正五品上的諫議大夫,這一下被貶斥為邊州縣令,成了個從七品上的職官。這可就是連降九級啊!
而且陛下還說了今日之所以誰參加朝會,乃是因為和親之事。
這就讓殿中群臣開始揣摩起李縉的心思了,陛下先是重罰了反對和親的先鋒,諫議大夫魏玄銘,隨後又召問吳國公鄭竑,陛下這是在表明自己支持和親?
這可就是一個大轉折了。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可就沒有人能站出來袒護魏玄銘,替他出頭了。一來這種沒有利益的事情,誰幹?二來嘛,大家剛剛還被這廝給害的被降官一級。
所以這一下魏玄銘可算是完蛋了。不,應該是反對和親的大臣們,都有好果子吃了!畢竟陛下可是支持和親的!
然而這些大臣們的猜想就沒一個是對的,李縉貶斥魏玄銘,那是他早就和武孤菱商量好的。至於用意待會就會知道了。
而隨後召問鄭竑,也不過因為李縉想要搶先解決和親政策的發起人,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大家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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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鄭竑緩緩從方陣中走出。
“臣參見陛下。”鄭竑行禮之後便開始了自己的論述。
“陛下,河東受災以致顆粒無收,米價四溢饑民滿地。朝廷雖已下令開倉方糧,賑濟百信。但此舉並非長遠之計,臣以為,當今首要事,乃是扶助百姓,恢復生產,以保地方安定。
可外邦蠻族,蠢蠢欲動,屢屢挑釁,想要趁火打劫。所以臣這才諫言,為了朝廷能聚集精力來賑濟河東,可暫選一貴女外嫁番邦,以此安撫蠻族異動,待到河東安定,我大周可盡起雄兵,一舉剿滅胡蠻。”
鄭竑的話說的確實在理,但落入李縉的耳朵這個,怎麼聽怎麼覺著奇怪,這味道聽得怎麼有點熟悉呢,總感覺好像在哪聽過啊。
哦,想起來了,還記得某位運輸大隊長,也曾在這個問題是,提出過“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然後就不顧外夷的入侵,一心想要完成安內的政策。
想到這裡的李縉看著鄭竑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心中的厭惡再添三分。
但鄭竑論述完之後,整個宣政殿中,鴉雀無聲。事情到了現在,又反轉了一次!
在李縉釋放出“贊成和親”的信號和鄭竑有理有據的論述下,支持和親,瞬間成了一種政治正確。
所以這一下整個宣政殿中沒有一人跳出來駁斥鄭竑的論述。沒有反對,那就是贊同。就在世家官員們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
已經被群臣選擇性遺忘的魏玄銘,又重新站了出來。緩緩走到宣政殿中央,脫下官帽,頓首伏地,朗聲道“臣魏玄銘,乞骸骨。”
這但凡有年邁的官員被彈劾,依照慣例都會上一個“乞骸骨”的奏摺做為表態,不過真到了這一步,那這名官員也就是基本宣佈死亡了。
這個“乞骸骨”的奏摺,那是在提醒朝廷,看在自己為國家出力的數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從輕發落。可這個摺子乃是在事情還沒有蓋棺定論的之前,才算作有效的方法。
可你魏玄銘已經被連降九級,早就是被宣佈了死刑的人了,這時候跳出來乞骸骨是不是太晚了!
可魏玄銘言畢之後,便恭敬的跪伏在殿中。從他的動作中看不出一絲波瀾,就彷彿,剛剛連降九級,被判了‘死刑’的人不是他一樣。
直到剛剛他都無法確定今日朝會之上,陛下為何會突然出現。可當自己聽到陛下將自己連貶九級之後,轉頭詢問吳國公和親之策之後。
他終於明白了,陛下今日為何前來。
但來不及多加體會和揣摩。已經上對了前菜的自己,可不能讓正餐放涼了!所以沒有多想,他就有一次站在了宣政殿的中央。
本來想讓魏玄銘退下繼續逼問吳國公鄭竑的李縉,卻被武孤菱一個手勢給攔了下來。面對李縉的疑惑武孤菱並沒有做出解釋,而是衝魏玄銘問道。
“哦?魏卿為何要乞骸骨啊?”
面對武孤菱的詢問,魏玄銘緩緩答道。
“回娘娘,剛剛吳國公所言不虛。如今河東受災嚴重,朝廷上下自當盡心,賑災撫民,安定地方。然吾身為朝臣,上不能為陛下獻策分憂,下不能救扶河東百姓。臣自覺上愧對於君,下愧對於民,自感罪責深重,故請辭官位。”
殿中諸臣本以為魏玄銘之所以站出來奏請辭官,不過是為了自保。那裡想到魏玄銘這一段話把這殿中所有的朝臣都給罵進去了。
誠然,今日的朝會雖然核心就是公議和親之策,但究其開端則是由趙炅彈劾魏玄銘開始的。
魏玄銘在和親這件事情上,持反對態度,就已經得罪很多贊成和親的大臣,這些大臣裡包括了吳國公、盧禝等許多重臣。所以那一下魏玄銘面臨的壓力宛若泰山壓頂。
而站在反對派的大臣們,並沒有真正的接納魏玄銘,不過是把他當槍使。不然也就不會只有大理寺少卿葉燾敢站出來為魏玄銘求情。這才導致了魏玄銘被連貶九級。
可現在,魏玄銘卻絕地反擊了!因為他給所有的朝臣套上了一個新的罪名,那就是不顧國家大事,只顧攻奸同僚。
站在方陣中的盧禝微微皺眉,早知道就不該彈劾魏玄銘了,這下事情徹底鬧大了,今日這事關和親的朝爭牽涉雖廣,但總歸還是有人選擇中立的,就比如決定袖手旁觀的江南士族們。但魏玄銘這段話卻把所有人都給拖下水了。逼著所有人都要出來戰隊。
宣政殿中針落可聞,氣氛在無聲中激烈到極端。而聽完魏玄銘陳述的李縉,已經明白了魏玄銘這一下可是送給了自己一份大禮啊,比起自己直接和鄭竑對線,到現在反到變成了鄭竑等人該如何費心說服自己了。
隨即,李縉伸手微微一抬,道:“魏卿請起。此事朕不許。”
言畢李縉又環視殿中諸臣,說道:“魏卿家這可是給群臣出了一道策論啊,不知諸位公卿,有何建言啊?”
李縉用了考題這個詞,大部分朝臣都立馬明白什麼意思。對於今日的朝會而言,這就是決定勝負的關鍵的節點了。
這時盧禝深深的吸一口氣,走出文官方陣,站在了宣政殿的中央,
“陛下,臣盧禝有言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