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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中義正詞嚴,圈外虎視眈眈。

待慕塔山領首拔野古·頓莫賀說完,妙手堂眾人便似看傻子一般,冷冷盯着他和他的夥伴。

那老叟眼神一眯,呵呵冷笑道:“狠辣?老朽倒想領教,一群化外蠻夷、能使出什麼狠辣手段來!”

說罷,不待拔野古·頓莫賀等人出手,老叟便將龍頭木杖一抬、飛身欺上,木杖尾端直戳他肚臍神厥穴。若被這一杖戳中,破氣都是小事,重則損傷腑臟,最後痛癢難耐、渾身痙攣。

拔野古·頓莫賀未料到這老叟、非但出手如電,且狠毒異常,一出手便是致死致殘的殺招。當即橫過雁翅刀,在腹前一封,登時將木杖攔截下來。這才瞧了個清楚:那杖尾處,竟嵌着了一隻略鈍的黃銅錐頭!想來是專供點戳穴位之用。

拔野古·頓莫賀見妙手堂眾人圍而不攻,心中略松,展臂揮手間、明晃晃的匕首也落在掌心。一刀一匕,一曲一直,一長一短,登時化作一大一小兩團光弧。

老叟見狀,不驚反喜,木杖揮旋間,從肩背、腋下、腰間翻轉而出。口中喝道:“慕塔山的‘斜月飛花斬’么?老朽這套‘盤龍杖法’、正好陪你戲耍一番!”

說完,龍頭杖彷彿活過來似的、繞着他周身遊走。杖頭、杖尾、杖身與彎刀短匕交擊在一起,發出“呯呯嗙嗙”的脆響,卻是屢擊而不折。

拔野古·頓莫賀自然瞧出了蹊蹺,一面見招拆招、一面狐疑道:“小小一根木杖,竟然是‘積竹木柲’?!老丈這兵刃很值得考究啊!”

老叟面露得色,手底卻分毫不讓,一招“龍游八荒”掃出,直擊拔野古·頓莫賀左右脛骨。口中應道:“蠻夷倒也有些見識。老朽這柄龍頭木杖、以雷擊棗木作芯,外貼竹片、桐油浸之,再以藤皮包纏、髹漆而成。端的是剛柔相濟,豈懼尋常刀兵?”

拔野古·頓莫賀右手雁翅彎刀斜撩而起,左手寒光短匕直取老叟腰腹,隨之蔑然一笑:“中土有言‘拳怕少壯’。老丈一把年紀,還要與人逞勇鬥狠,莫不是嫌命活得太長?”

老叟雖已老邁,然身法之速、筋骨之柔,竟不輸少壯!忽地身如泥鰍、一閃一晃,便將這兩記殺招躲開。手中龍頭杖自上劈下,又向拔野古·頓莫賀肩井、大椎兩處穴位打來。

聽得拔野古·頓莫賀竟班門弄斧、扯起了江湖俗諺,老叟不禁嗤笑道:“蠻夷後生!中土還有一言,叫‘杖怕老郎’。今日落在老朽手裡,便好好教你見識一番,咱們中原武學的博大精深!”

老叟笑罷,再不多言。手中龍頭杖更迅疾了幾分,隱隱帶出風雷之聲,將拔野古·頓莫賀一刀一匕、壓得喘不過氣來。雖不至於落敗,但想要將這領頭老叟打服、好震懾妙手堂眾人,卻是痴心妄想。

慕塔山與妙手堂眾人,見各自領首打得招招兇險、難解難分,一時間難分軒輊。登時紛紛拔出兵刃、眈眈相向,大有開打之勢。

拔野古·頓莫賀率眾遠道而來,剛在茶肆中打過一場惡戰,自不願再當市群毆、多生事端。

於是忙裡偷閒,向眾夥伴使了個眼色,示意眾人克制。自己一對霜刃、瞬間舞成兩團眩目白光,齊齊向老叟罩去。口中竟唱念起詩訣來:

斜月愁遠客,群山送餘暉。

暮雪紛紛至,飛花遲遲歸。

雁翎隨雪落,駝印憑沙吹。

不懼豺狼顧,寒匕來相催!

歌詩吟罷,豪情頓生。恍惚間,拔野古·頓莫賀好似回到了西域大漠,一刀一匕與群狼對峙、與沙匪肉搏,像個背水一戰的孤勇者。刀刀見血,步步聞歌!

老叟也覺這記不清名姓的蠻夷,似乎氣勢陡然一盛。短匕還是之前的短匕、刀法還是方才的刀法,然而揮刺劈斬間,卻多了些難以言述的意蘊。心中暗道這蠻夷功法果然詭譎,不是役鬼、便是請神……

便在這時,拔野古·頓莫賀掌中短匕暴長!頃刻便至老叟心口。老叟慌忙一瞧,才知是短匕脫手飛來,卻如雪落無聲,待他察覺,為時已晚!

“噗!”

短匕刺破袍衫、恰定在胸前肋骨處,入肉不知幾許。老叟龍頭木杖已丟在腳旁,右手夾着短匕、死死捂住胸口,額上冷汗已滲了出來。滿眼駭然之色:

“這……這便是那招‘飛花一夢’?原來這花,竟然是雪花……無風仍脈脈,不雨亦瀟瀟……老朽能死在這一招下,也是不冤了……”

妙手堂眾人,眼睜睜瞧着這老叟頹然倒下,個個目眥欲裂。登時揚起手中“攀天爪”“絕地竿”“孔方刀”,便向慕塔山眾人招呼上來。

“攀天爪”便是飛爪,偷兒門翻牆入戶、攜贓遁逃,皆離不開此物。身手一般的偷兒,更將此物看得比信義還重,經年苦練不輟,作為保命手段。

“絕地竿”卻是一段九尺余長、三指來粗的斑竹。身手矯捷的偷兒,常憑此物撐竿躍起,或落在檐角、或落在牆頭;然後再憑此物滑落入院,掏金摸銀、竊玉偷香。

“孔方刀”更加常見,只是將外圓內方的大錢、邊緣磨得鋒銳,夾在指節之間。藉著與人摩肩接踵的機會,將人腰間荷包割開、令銀錢自落,再俯身撿拾。

妙手堂眾人雖刀匕在手,卻從未見過這些奇兵怪刃。於是甫一交手,便有幾人着了道:有的被“攀天爪”勾住肩臂、仰天痛呼,有的被“絕地竿”戳中小腹、疼得直不起腰,有的則被“孔方刀”在臉上、頸側劃開道道血痕,雖不致命,卻也十分難受!

拔野古·頓莫賀見老叟中匕不起,登時湊上前來察看。豈料剛摘回短匕,便覺不妙!

那老叟早已闔上的雙目、陡然綻開,射出兩抹賊光。左手不知何時,已多出三枚“孔方刀”來,被他六根手指夾緊、泛起幽亮金光。交睫不到的工夫,金光划出三道光弧、在拔野古·頓莫賀右腮處一閃而過,登時劃開三條齊整的刀口。

刀口入肉不深,卻很快滲出幾道蜿蜒的血線,掛在臉上、落於襟前,顯得無比狼狽。

拔野古·頓莫賀攜刃暴退,卻不覺臉頰有多麼疼痛。心中始終盤旋着幾個疑問:這老丈如何能以肉身、擋下他那招‘飛花一夢’?又為何天生六指、且六指皆靈活如常?他在妙手堂中、又該是什麼身份?

然而身旁的打鬥聲,卻容不得他胡思亂想,當即將刀匕一展,又向老叟欺身而上:“老匹夫!不講武德,竟然詐死偷襲?!”

老叟冷哼一聲,哂然笑道:“蠻夷後生!中土還有一句老話,叫兵不厭詐。誰能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好……哈哈哈!看招!”

拔野古·頓莫賀火冒三丈,彎刀短匕愈發狂暴起來,登時斬刺出一片細碎的光點。老叟卻也不慫,揮杖迎上,不落下風。

附近鋪肆中的掌柜、夥計們,見這廂爭鬥擴大,惟恐殃及自身,紛紛關門閉戶、縮進房中。隔着一條條門縫窗縫,觀瞧兩撥人馬相鬥盛況。

原本圍觀的行人,也都遠遠避開。畢竟,若叫那飛濺而出的彎刀、短匕、竹節、鉤索打中,須不是耍的。

就在此時,一群不良衛姍姍來遲,烏泱泱總有百十人之多,頃刻將慕塔山、妙手堂眾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為首一人膀大腰圓,聲如破鑼:“一群哈慫!都給額停哈!”

說罷,見無人理會,登時順手搶下一個不良衛手中橫刀,便向那老叟丟去,“黎老漢!額給你臉咧是不?!”

老叟似是不防,被刀柄打在了顴骨上,當即“哎呦”一聲、跌坐在地。一面揉着紅腫的臉頰,一面嘶啞喊道:“都、都住手!聽田官爺的話。咱們今日為救我子侄而來,本就占理,還怕這幾個化外蠻夷胡攪蠻纏不成?”

妙手堂眾人不待他說完,便已抽身而退,飛快將“攀天爪”“孔方刀”收了起來。“絕地竿”太過顯眼,索性丟在地上,免得被不良衛抓個把柄、帶回去訊話。

果然,這膀大腰圓之人面色一緩,望向已然分開的兩撥人馬,昂頭訓道:“黎老漢、還有這位外客,為啥當街大打出手?”

黎老漢眼珠一轉、搶先說道:“田官爺!我家子侄今日在北市閑逛,不知何故惹到了這位外客,便幾乎被他打死……你瞧瞧,他臉上身上的傷,能不能活過今日、都是兩說……”

黎老漢話說一半,便揚起博袖、擦拭起眼淚來。妙手堂眾人見狀,個個義憤填膺,開始指着慕塔山眾人咒罵起來。

這位田官爺,便是德懋坊武侯鋪不良帥田胖子。眼見黎老漢聲淚俱下、眾人憤憤之色也不似作假,心中便有了計較,頓時面色一沉,看向慕塔山眾人。

拔野古·頓莫賀眉頭一皺,當即令人將那偷兒拎了出來,只在他後腦一拍,那偷兒登時吐出半截棕褐色的物什。

拔野古·頓莫賀接下這物什,拋給田胖子道:“田官爺!此人不但偷竊我等金幣,還存意挑撥、令我等與胭脂谷動了手,一行夥伴多有死傷。東籬茶肆掌柜、夥計等皆可作證,田官爺不妨細查一番!

我等激於義憤,便將此人痛毆了一番。但下手卻也知輕重,還用這西域奇珍肉蓯蓉,給他療傷續命,算是仁至義盡。還望田官爺明察!”

黎老漢等妙手堂眾人聞言,登時大呼小叫起來,皆說這蠻夷草菅人命不說,還顛倒黑白、信口雌黃。

田胖子故意露出遲疑之色,捋須沉吟道:“外客,你與胭脂谷鬥毆,干黎老漢的侄兒何事?他便偷竊你銀錢,也該我武侯鋪來審訊用刑,你這般動用私刑、卻也不合我盛朝律法!”

拔野古·頓莫賀一聽,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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