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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傅國公府離開,陸歷久卻同往常不一樣,並未直接回陸府,而是順着沿街小巷走到了隔街青楊胡同一處不起眼的農家小院。

陸歷久眉心微蹙,似乎是在做着最後的決定,小院的門突然從裡面推開,掃地的小廝笑着看着陸歷久,“陸大人您來了。”

“我們老爺已經在裡面等您很久了。”

陸歷久沉眸,緊皺的眉頭似乎是在做最後的決定,只是片刻時間便再度抬頭,“勞煩引薦了。”

小廝頷首,“您請。”

進了門,才會發現這小院的樸素只是表面,青石小徑選的是頂好的大理石,塊塊大小相差無幾,抄手游廊的木圍欄選用紅木,紅木上的浮雕是應天中最好的雕刻師傅所做,一磚一瓦,皆是精雕細琢。

一扇門一個世界。

外面大雪紛飛,裡面四季如春。

迎面進入小院更是一陣若有若無的暖意,仔細聽能聽到流水的聲音,聽說院子的地下引入了溫泉。

陸歷久面色凝重的隨着小廝穿過抄手游廊到了花園,花園中各類茶花齊齊開放,一位老人身穿布衣,鬢上的白髮只是簡單的用竹木簪子挽起,腰間的佩玉卻十分昂貴。

小廝向著陸歷久點頭便退下了,只剩下陸歷久站在廊檐下望着那花園中耐心替茶花澆水施肥的老人。

那人鬢上的頭髮已經花白,一雙眼睛卻依舊精明。

陸歷久並未打斷,老人也不曾詢問,只是低着頭,神情認真的打理茶花,好像沒注意到陸歷久一般。

“想好了?”好一會兒,老人才緩緩起身,望着滿園的茶花盛開,似乎心情很好。

“嗯,想好了。”陸歷久悶聲嗯了一聲。

老人眯着眼睛,唇角微微上揚,“時機剛好,不枉老夫養這十八學士八年,總算是等到了它一朝開放。”

“等待的時間雖長,但開出的花也是極美。”

八年。

陸歷久殿試已經八年了。

明明有着能力卻一直甘心屈尊呆在翰林院那些書獃子中間,八年的時光去打磨一個人才,可不是時間剛好。

“兵部左侍郎之位懸空多年,明日你便去兵部報道吧。”那人始終未看陸歷久一眼,信步走向屋內,看似雲淡風輕的話卻能在片刻間決定兵部尚書的人選。

朝中有這等權利的,只有兩人。

一位是皇帝,可皇帝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一位是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華蓋殿大學士兼任兵部尚書的…徐友珍。

很顯然,這位是後者。

徐友珍當年助先帝奪位有功被重用,加封一等武功伯,後又託付幼帝,朝中表面上四足鼎立,可若真的要論長短,誰又能比得上徐友珍在朝堂中的根深蒂固,況且內閣和東廠又是同氣連枝。

當年陸歷久殿試會選,正是他協同皇帝考核,從見到陸歷久的那一刻起,徐友珍便知道,他會成為他很好的下屬和爪牙。

有那麼一種人,天生適合嗜血。

起初陸歷久不願,徐友珍並未逼迫他,只是搖頭笑笑說,他早晚有一天會主動願意。

因為,沒人能逃脫的掉權勢的誘惑,尤其是那些已經身居高位的人。

對於陸歷久,徐友珍有着足夠的耐心和信心去打磨。

八年,說短不短卻也不是很長,若是能換來傳位之人,也值得了。

果然,陸歷久沒有讓他失望,徐友珍甚至連半句為何陸歷久會突然相通都不曾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若說徐友珍相信陸歷久,倒不如說,徐友珍是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陸歷久要麼拒絕,要麼同意,就一定會將事情做好。

徐友珍望着花園中的那些花團錦簇,“這朝中,終究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西廠有汪延,錦衣衛有霍彥青,內閣也該有新鮮血液了。

陸歷久拱手,“知道了。”

……

西廠地牢。

汪延正坐在暗室內觀審,他身着紫色直裰朝服,腰間扎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髮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着,他似乎很喜歡這套。

汪延唇角帶着幾分譏笑,拿起杌子旁放置的景泰藍纏文枝茶杯啜了幾口。

牢房內血腥味撲鼻,流水的刑具擺滿了長桌,甚至有些刑具上面還沾着血,西廠的人卻都已經習慣,茶蓋茶杯碰撞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汪延不緊不慢的將茶杯放下,眸光陰霾的看着暗室內被鐵鏈牢牢捆綁着的犯人,“想好了嗎?”

自打開闢西廠以來,汪延以手段奸佞殘暴讓人忌憚,進了西廠,不吐出些東西是不行的,死在他手中的大臣不在少數,能讓他親自審問看管的卻為數不多,如今這般嚴陣以待的,卻只是刑部正五品郎中張齊。

張齊身上的囚衣已經破敗不堪,傷口結痂又再度裂開,覆了一層又一層,傷口處卻有殘留的藥粉,很明顯,汪延並不想他死。

用刑之後便會命人替他醫治,汪延只是想從他的口中撬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而已。

“小人……小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張齊費力的睜開雙眼,痛苦的看着汪延,“汪督主,求您……放過小人吧。”

汪延臉上看不出表情,熟悉他的人卻能從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來汪延的怒氣,“那就再讓人幫你好好的想想。”

“饒……饒命……”

李生突然從牢房外面回來,附耳在汪延的口中說道,“督主,他終究還是去找了徐友珍。”

汪延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輕笑道,“意料之中,卻也有些意外,他避了那麼多年,竟然會在此時應允徐友珍,有意思。”

汪延突然起身,“看好了他,別讓他自盡,吐不出有用的東西來,你們也不用活着走出地牢了!”

西廠廠衛渾身一震,“是!屬下明白!”

除了暗室,汪延皺眉看着李生,“他最近可有什麼異常?”

李生也很疑惑,“陸大人還是從前的生活方式,要麼是在翰林院,要麼便是在府上照顧妻子……”

“偶爾也會去傅國公府上替傅五少爺講學。”

汪延眉心緊擰,心中卻是在思忖陸歷久為何會做改變,若說朝中有資格被汪延看做對手的,不是權勢滔天的徐友珍,也不是把持後宮的曹吉祥,更不是錦衣衛都指揮霍彥青。

而是這個在翰林院默默無聞的陸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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