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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建安十三年起,大旱三年,全國上下顆粒無收,餓殍遍野。天子聽信國師,將天山南十萬眾坑殺,以此祭天,乞求降雨,並將國號改為寧德。

三年之後,大旱依舊,江枯河竭,寸草不生,滿目荒涼,千里難尋人家。

天子再拜國師,國師占卜之後,建議天子以瓊北湖以西三十萬人祭天,天子聽信,致使瓊北湖被血水填滿。

神並未改變什麼,但是人們必須信奉神,因為天子信,民眾就必須信,不論對錯。

神代表着一切,於是這世間神仆遍地。

這世間本來就混亂,天下大亂也亂不到哪去。

……

寧德四年,永安鎮,百丈高台。

百丈千階,漢白玉砌,中有方台。

國有國師,鎮有天師,村有神仆,統領世人向天神祭拜,祈求平安。

永安鎮的老少百姓都跪伏在百丈高台之下,靜默無聲,虔誠地乞求着降雨。高台之上,一身道袍的張天師手持桃木劍正在作法。作法要整整一天,人,也要跪整整一天,就連吃飯喝水這樣的事情都不準。誰若不來則視為褻瀆神靈,輕則曝晒街頭三天重則曝晒至死。在這樣的烈日之下,不斷有人暈倒在地……

三年來,人們一半的時間都是在跪拜,但是這三年來從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反對。大多數人都是麻木的,只會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少數人不麻木卻沒有反抗的勇氣,三年前有個人站出來反對,結果全村都被屠殺的一乾二淨。自此,再無反對的聲音。

為了祭天的金銀,永安鎮的墓都被盜取一空,白骨散落於荒野。

石頭沒有去跪拜,他早就厭煩了整天跪在高台下,什麼都幹不成,只是在白白浪費時間,並且他從來不信神這一套。一個小孩子去不去跪拜不是什麼大問題,除非你與別人結仇,別人非殺你全家才會刻意找麻煩。

石頭已經很久沒有去跪拜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不然他無法活下去。

這樣的年代,活着已經成了一種奢望。

但是活着的渴望自人一降生開始便扎在了人的骨子裡。

荒涼的村子沒有多少人的聲音,如墓地般靜悄悄。石頭按照預定好的時間來找二丫,二丫是隔壁有糧叔的女兒,石頭從小的玩伴,也是他打心眼裡認同的妹妹。他們兩個要去常青山找水,而只有找到水他們才能繼續活下去。

石頭只有八歲,二丫更小,只有六歲,可是他們兩個的身體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年齡,乾瘦、黝黑,像是兩截老樹的枯枝,彷彿風一吹就會隨風飛舞,繼而在空中折斷。人對活着的強烈渴望才使得這樣的身體還能容納下生命。

經過了半個時辰的走走停停,石頭才帶着二丫到了一個兔子一樣大小的洞,也虧的他倆這樣瘦小才能鑽的過去,普通人就算髮現這個洞也進不去。

在岩石的夾縫中行進了很久後,洞便豁然開朗起來,大洞甚至都有村子那麼大。一進洞,他倆就分頭趴在地上摸索了起來。誰都不會想到在深井都乾涸的年代,這樣的荒山下還會有水,若是人們知道這裡有水,一定會把常青山都剷平了。

“石頭哥!”二丫扯着干啞的嗓子喊了起來。

石頭趕忙跑了過來,由於跑的太快,中途都被絆倒了好幾次,他邊跑邊問道:“怎麼了,二丫,傷到了嗎?”

“有水!”

石頭一下子撲到了二丫的跟前,立刻看到了拳頭大的小水窪,欣喜地說道:“二丫,快喝!”

二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說道:“石頭哥,你先喝吧。”

“你快喝。”

二丫的嘴唇早就乾裂了,立刻一頭扎進了小水窪中,牛飲一樣的喝了起來,中途連喘一口氣都不敢,差點嗆死。等到二丫喝完了,小水窪中的水已經見底了,二丫一下子哭了起來,說道:“石頭哥,我把水都喝完了。”

石頭趕忙說:“別哭,快別哭,再哭剛喝的水又哭出來了,白喝了。”

聽到這樣的話,二丫用力咽下了想要哭的念頭。

石頭立刻趴在小水窪旁,仔細地喝起水來,最後仔細地舔了整個小水窪,一滴水都未曾遺漏。他倆能活到現在都是依仗着這個石洞里的水。

石頭跟二丫從來不把水拿回家給自己的父母,不是因為他倆不孝順,而是因為有水這件事情一旦被別人發現,肯定會被搶去,並且肯定會發現常青山有水的山洞,那時不僅得不到一滴水,甚至都可能因為私藏水而被定罪。他倆在這裡喝了水回家之後就不再喝水了,這跟把水帶回家一樣。

“石頭哥,這裡還有一個小水窪!”二丫驚呼了起來。平時搜遍整個山洞頂多只有一個小水窪,更多的時候是沒有,今天卻出現了兩個,有兩個水窪就說明他倆都能喝飽,能夠喝水喝到飽從來就是他倆的夢想。

“愣着幹什麼,快喝啊,二丫!”

二丫咽了咽唾沫說:“我想給我爹帶回去,你看行不行,石頭哥?”

“怎麼,你家沒領聖水嗎?”

“我家沒有值錢的東西。”

所有的水都被嚴格控制着,不能拿出有價值東西來祭天的人就沒有一滴水,只能活活被渴死。而像二丫家這樣交不起錢的人不在少數,大多數都是死在了家中還無人知曉。

“二叔是不是病了?好幾天都沒看到他了。”石頭皺着眉問道。

二丫低下了頭“嗯”了一聲。

“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又有什麼用呢?我娘就是這樣死的。”二丫說著便哭了起來。

“別哭,二丫,把這些水帶回去。”

“可是爹說過不能帶水回去,被別人發現就完了。”

“我們快點回去,這時候去祭天的大人應該還沒回來,不會有人發現的。”

“可是,石頭哥,你就沒水喝了!”

“我不是喝過了嗎?我已經喝飽了。”

二丫只好點了點頭表示相信。

……

二丫跟石頭謹慎小心地回到了村子,幸好村子沒人,二丫成功地端着水回到了家。

有糧叔一回到家二丫就把水拿了出來,說道:“爹,水。”

“二丫,你怎麼把水拿回來了?不是說過不準把水拿回來?!回來的路上有沒有被別人看見?你怎麼能把水拿回來!”有糧叔看着一直端着水的女兒,不再訓斥,嘆了一口氣,摸着二丫的頭說道,“你喝吧,爹不渴。”

“爹,你快喝吧。”二丫一直舉着盛水的水槽。

“二丫……”有糧叔明顯還要繼續說,卻已經咳嗽了起來,一咳嗽起來就止不住了,直到咳出血,二丫的娘就是死在這種病上。

“爹——”二丫只叫了一聲就哭了起來。二丫害怕,害怕自己的父親跟母親一樣死去。

“死黑丫,你出來!”一聽就是黑臉在外面吼,還有力氣能大聲吼的人也只有黑臉一家了。黑臉的父親就是村子的神仆,所以他的家裡水缸里的水一直滿滿的,就連村子裡僅存的老鼠也都在他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