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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貞跟姜勝也是多年老友了。

一般情況下,這倆再怎麼撕扯也會點到即止,畢竟鬧得太難看影響公事,私下聚會不好讓姜勝大出血。但姜勝剛才那句話卻戳中了荀貞的軟肋,他這人最忌諱牽連家人。

哪怕他兒子確實不成材,腦子不好使,但誰讓他跟亡妻就這麼一棵獨苗呢?自己嫌棄兩句也就罷了,姜勝這張烏鴉嘴不行。

這廝的文士之道真能看出吉凶!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誰扯老夫的蹀躞——”

“不要擠過來,通通後退!退!退!”

“好你個臭不要臉的,趁機偷襲本官,公報私仇,可算讓我逮到了!”有人聲嘶力竭勸架,有人渾水摸魚報仇,也有人被後邊兒湊熱鬧的人擠着上前,官帽官袍都亂了。

“郵驛是兵部的,戶部莫要搶!”

“打的就是戶部這些黑心腸,你們說,去歲臘月給禮部食堂的臘肉是不是臭的!”

“誰脫了老夫褲子!”

擼袖子勸架的,干架的;

脫鞋子掄人的,拍臉的;

唾沫星子近距離給人洗臉的……

百官一邊盡顯武德,一邊開始翻舊賬,包括但不限於俸祿延發了,俸料質量不行、缺斤少兩,請假被惡意駁回,誰借錢不按時歸還,說好一起去喝酒吃飯結果逃單……

一開始還有官員勸架,但被多次誤傷之後,憤然將衣擺往蹀躞一塞,抬腳就踹誤傷之人的豐滿翹臀。這場群架打得一眾武將退避三舍,生怕被時不時飛出來的物件砸傷。

此戰以全體各打“五十大板”告終。

兵部靠着團結友愛護住了郵驛。

荀貞以及戶部一眾算盤暫時落空。

沈棠:“……”

她的朝會是什麼菜市場嗎?

干架結束,百官仍是低頭不見抬頭,只是氣氛看着比往日緊張,隨時有二次爆發的趨勢。沈棠頭疼地揉着突突不停的太陽穴,不敢想這些人居然是自己的大臣——究竟是哪個二愣子在袖子裡面揣了煎餅?煎餅都飛出來了!他們之中居然還有袖子藏雞蛋的。

有這些臣子,真是康國的福氣!

亂糟糟的朝會結束,沈棠退出“釘釘”,耳畔還嗡嗡的,她命人去傳喚姜勝過來。

姜勝來的時候,臉上還帶着抓痕。

面上卻掛着勝利者的微笑。

“見過主上。”

沈棠深吸一口氣:“你剛才在朝會說含章府上會有血光之災,這是怎麼個說法?”

連沈棠都覺得這話不妥。

滿朝文武誰人不知荀貞府上有喜事?

如果忽略未婚先孕這一點,應該算雙喜臨門,荀貞前幾日還私下問她要不要觀禮。沈棠願意過去,或者賞賜新人,這屬於無上光榮,同時也是荀貞父子深受王恩的證明。

君臣多年,她自然願意給這份體面。

這種時候出血光之災,不吉利啊。

特別是落在這對新人頭上就更不合適了,但沈棠了解姜勝,他的話不會出錯。他說荀貞府上有血光之災,那必然會出事。只是不知道,這則讖語最後會應驗在誰的頭上。

姜勝道:“看情況應該不嚴重。”

沈棠又問:“是阿來出事?”

公西來如今是雙身子,若她出事多半會滑胎,要不要從醫署調撥幾人過去看着?公西仇將這個妹妹託付給自己,不能出事。

剛說完,外頭通傳荀貞求見。

兩位尚書對視一眼,面色有些臭。

事關好友家宅,姜勝也沒因為朝堂上的干架而有隱瞞,但他心火未消,稱呼上就帶點兒陰陽怪氣:“是荀尚書子女宮發暗,血光之災應驗在其子頭上。怎麼說也是實力修為不弱的武膽武者,傷筋動骨不致命。”

荀貞聞言拱了拱手:“多謝。”

姜勝哼了一聲,不愛搭理。

想搶兵部的搖錢樹,門都沒有!

聽到是荀定會傷筋動骨,沈棠也就不在意了,武膽武者皮糙肉厚,更別說醫署還有幾十號杏林醫士已經在家畜身上摸索出了斷肢再生的醫家言靈,例如太醫令董道,上個月連同六名杏林醫士會診,先後幫助十二名殘疾程度較輕的退伍兵卒恢復完整。這些兵卒在戰爭中斷指、斷掌、失去耳朵或者瞎了眼睛,據說新生部位跟原裝的一模一樣。

只要荀定不是死,其他都算小事。

沈棠這麼想,荀貞也這般想。

君臣幾人都以為荀定這回的血光之災,要麼是他出意外平地摔啥的,要麼是與人切磋被誤傷。萬萬沒想到,他們只猜對四分之一。確實是切磋留下的傷勢,但不是誤傷。

這事兒還要從一封折衝府奏報說起。

侍中寧燕急匆匆求見。

沈棠見她神色緊張還以為發生大事。

“主上,請看。”

沈棠一看奏摺封面就更加迷茫了。

為了提高效率,她規定奏摺內容根據緊要程度,以不同顏色封面和戳印加以區分。

送到沈棠這邊的基本都是很要緊的,那些沒啥幹活的請安摺子都是她比較閑、心情比較好才會挑着給予回應。一般情況都交給其他人幫忙回復。各地送來的文書,還都要按照流程抄錄,留下兩份備份。寧燕送來的這份就是備份之一,看戳印,內容不重要。

這種級別的,一年不知收到多少。

根本不值得寧燕親自跑一趟。

但沈棠更清楚寧燕不會無的放矢。

她揣着好奇將這封從折衝府發來的文書打開,一目十行看完——不,在看到第二行的時候,眼珠子就轉不動了。她死死盯着上面“公西仇”三個大字,不確定,再往下。

“公西仇何時回來的?”

說完她自己先怔了一下。

公西仇這個節骨眼回來很正常啊。

他妹子都要跟人成婚了,公西仇不到場說不過去,荀定也沒有這個狗膽不通知。若是將公西仇惹怒了,人家才不管你是什麼地方的大將軍,提着長戟就會讓他透心涼了。

沈棠嘀咕:“回來參加婚禮吧……”

跟着又低語:“這都幾年了,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和侄子找到了沒有。眼看着要跟北漠局勢緊張,公西仇若能回來,壓力能小很多——噗,公西仇怎麼跟龔騁打起來了?”

沈棠看到後面險些被口水嗆到。

折衝府上奏的情報,說是某月某日在一處驛站附近發現大將軍公西仇的身影,敵人強勁,公西仇不敵,身負重傷,內容還詳細描述公西仇的武膽圖騰被折騰的凄慘樣兒。

沈棠擔心得失了耐心。

她直接跳到奏摺的末尾,看到公西仇被一夥遊俠救走才鬆了口氣。得知公西仇沒有性命之憂,沈棠一邊喝着水一邊倒推時間。放眼西北大陸,明面上能威脅到公西仇,還將他打得這般凄慘的只有一個龔騁。龔騁出沒的時間跟奏摺上面提到的時間也很吻合。

再聯想到龔騁奉命要誅殺公西一族。

公西仇那日的敵人是他沒逃了。

沈棠又看了眼奏摺上奏的時間和抄錄時間,嘴角微微一抽:“折衝府怎麼辦事?”

如此重要的奏摺居然昨天才送來?

若非抄錄奏摺的官員發現奏摺提到公西仇,又驚動寧燕,沈棠還不知啥時候看到。

寧燕道:“上報的是金栗郡折衝府。”

沈棠:“……”

包括金栗郡在內的坤州各郡縣都被沈棠清洗了,金栗郡折衝府的動靜最大,人員變動也最多。那段時間上下混亂,折衝府能將情報送來都不容易了,效率低一些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