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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白光出現過於突然。

沈棠抬手遮擋眼前,緩和視線,罵道:“不講武德,不打招呼就放閃光彈——”

刺眼強光持續足有兩息才逐漸減弱。

若是尋常干擾白光,還能閉上眼睛,當前這種光有些古怪,做不到眼不見為凈。整個過程,視野白茫茫一片,眼眶溢出一圈生理性淚光,無法視物,其他人反應差不多。沈棠心下罵罵咧咧,但對戰局的牽掛佔了上風,白光還未徹底散去她就迫不及待睜眼。

白光已經由刺眼強光弱化為柔光。

那是一道陌生的女性虛影,身形高挑,身着一襲與即墨秋大祭司盛裝相似的裝束,手握木杖,甚至連眉眼相貌也有雷同。不知情的人看了說不定會誤會二者有血緣關係。

哪怕是本尊都生不出這麼像的!

沈棠低喃:“即墨聰?”

魏城似乎喊的就是這個名字。

公西仇難得靠譜一回,道:“即墨聰,字妙明,是亡於武國災禍的大祭司之一。”

距離當下時代比較近的大祭司,他多少都有點兒印象,其中又以即墨聰最為特殊。

為何即墨聰是特殊的?

因為從血緣上來講,公西仇算是她後代,她同時也是老祭司的師長之一,輩分非常高。公西仇小時候調皮胡鬧,老祭司每每被惹怒,總會念叨兩句這位先祖是如何如何聰慧。

這點,從她的名字也看得出一二。

老祭司對即墨聰有多推崇,便對公西仇有多腦闊疼,為何恩師後人如此頑劣愚鈍?

公西仇覺得老祭司這個評價有失偏頗。

頑劣他認,自己怎麼就愚鈍了?

未曾想,有朝一日能瞧見活生生的祖宗。

只可惜祖宗這會兒沒空理他。

她滿心滿眼只有魏城,眸光無悲無喜。

魏城也同樣憤怒地看着即墨聰。

“你騙老夫!”

從頭到尾,即墨聰都沒有被他控制,也沒有成為僅存意識卻無自由的傀儡,只有自己信了,還被即墨聰耍得團團轉。這一認知讓魏城眼眶中的火焰瘋狂暴漲,氣息失控。

即墨聰啟唇道:“兵不厭詐!將軍身經百戰,不該比吾這個方外之人更明白么?”

魏城是武國舊臣之中最特殊的。

特殊在於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一個情同兄弟的叔父,這個叔父腦子還不差,不會輕易被人牽着鼻子走。有叔父的魏城和沒有叔父的魏城,欺騙的難度可不是一個等級。

其他大祭司沒有留餘地,徹底羽化回歸神靈懷抱,即墨聰卻不能如此乾脆。她將自己意識一分為二,一半用於鎮壓當年作祟的蠱蟲,哄騙魏城畫地為牢,另一半則留下監視魏城,戒備魏城的叔父。起初那幾十年,雙方還算相安無事,直到騙局被提前戳穿。

即墨聰不敵被吞食。

魏城的武者之意比較特殊,他又是二十等徹侯,能輕鬆操控強度不如自己的英靈,若能將英靈吞食消化,還能將英靈本事化為己用。

她待在魏城靈魂腹中,看不到外界發生的事情,便以為魏城報複目標是自己,不曾想一陣子過後,又有人接二連三從天而降。

【你真將眾神會內社端了?】

即墨聰不認識這些人,但熟悉他們氣息。

【不然呢?有仇不報留着當祖宗供着?】頭頂傳來魏城的冷聲譏嘲,【只是沒想到眾神會內社都是這麼群鬼東西……哈哈,如此蠢物,居然就害得先主大業中道崩殂!】

【你怎麼做到的?】

即墨聰退了一步,不想離這些靈魂太近。

魏城高傲道:【找到他們老巢,打進去,殺了,吃了,就這麼簡單。如此螻蟻,若非先主之仇,老夫還不屑動手!老夫怕大祭司太無聊,便將他們送來與你做個伴兒。】

當然,這只是他噁心即墨聰的借口。

真正的理由只有兩個。

其一,這些內社成員古怪得很,精神遠勝於肉體,斬斷他們的肉體反而像是幫他們掙脫某種束縛。魏城險些被他們偷襲成功,一怒之下將他們挨個兒宰了吞進肚子關着。

其二,眾神會秘密眾多,只要自己將他們全部消化,再多秘密也能對他敞開大門。

唯一失算的地方在於他低估這些內社成員意識的強大,幾次三番作祟與自己搶奪控制權,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魏城已經岌岌可危。這時,即墨聰找到魏城想要跟他合作。

魏城對跟公西一族合作有心理陰影。

即墨聰也知道他的擔憂。

用主動成為對方傀儡作為條件。

魏城依舊警惕:【你這麼做圖什麼?】

【吾當年圖什麼,如今便圖什麼。】

【哼,你當年可害苦老夫!如今還想害一次?】提及此事魏城就氣得三屍神暴跳。

即墨聰怎麼還有臉皮提這事兒?

【當年若是任由蠱禍爆發,其結局便是生靈塗炭,死傷無數,這與神的教導背道而馳。公西一族雖隱世多年,但不意味着不關心天下蒼生。算計你,也是擔心你會自恃武力,窮兵黷武,助紂為虐!此舉只會攪得天下局勢更加渾濁!如今助你,也是為了這個理由。若眼睜睜看着你輸掉,你肚子里的這些邪祟沒了約束,其後果,真不堪設想!】

她幫助魏城只是想以此達到減少傷亡的目的,而非是為了魏城!若不信,自己就主動成為他的傀儡,受其驅策,這還不夠誠意?

前後兩次的目的是一致的!

魏城對此半信半疑,奈何時不待人。

他吞食的這些內社成員精神怪異得很,以他二十等徹侯修為也不敢說能完全壓制,叔父出手相助也差了許多。不得已,魏城只能答應即墨聰的合作。為了更加穩妥,還分出一部分修為用以壓制,同時也能加快消化。若只靠自己消化,樂觀估計也要個百八十年。

這種行為對於被消化的靈魂而言不啻於持續性凌遲,被折磨久了,怨氣不減反增。

三方由此達成了微妙平衡。

只是有一點,魏城始終想不明白。

【這些內社成員究竟是什麼來歷的怪物?】他永遠也忘不掉自己氣勢洶洶打上內社某個老巢的時候,看到的畫面——詭異的樹,纏夾不清的根,還有與根緊緊相連的人。

魏城死了這麼多年,體驗到久違的傻眼。

他不知道這些“人”是樹根長出來的,還是被樹根吞進去的,亦或者這些“人”其實就是樹的化身……他只知自己闖進去的時候,這些“人”動彈不得,或驚駭或欣喜。

魏城湊上前仔細觀察。

僅從外表來看,自己比這些東西更像人。

他們的皮膚沒有人的柔軟彈性,冰涼又粗糙,跟樹皮一樣堅硬,四肢更是怪異。從軀幹延伸出去的部位還有四肢的樣子,但到了末端卻成了樹枝,樹枝又分出無數分叉。

密集的根須乾枯又脆弱。

魏城好奇一捻,根須在他指骨下化成渣。

缺口也沒有流血。

【叔父,你確信咱們沒打錯門?】

【沒有走錯,線報指示就在這裡。】

此地距離地面足有百丈,地下有一座布局複雜的城池,城池內外都是雕樑畫棟、瓊樓玉宇,各地陳設皆為奇珍異寶,整座地下城池以一株巨樹為中心。只是,這麼一座規模宏大的城池,裡頭卻連個鬼影都沒有,找了半天只找到樹根下百十號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