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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雷劫?”

晁廉被這四個字震撼得私語。

眼前彷彿重現那一日毀天滅地的威勢。

那種破壞力帶來的威壓,甚至勝過面對無法撼動的敵人!敵人再怎麼強大,也終究是血肉之軀,肉體凡胎,它的上限是可以想象到的。然而天雷屬於天威,即便是二十等徹侯在它面前也只是一隻稍微強壯的螻蟻。六哥卻說如今有一隻螻蟻有能力藉助天威?

方衍道:“嗯。”

“當真?”晁廉也不想質疑六哥。

“這還能有假?八九不離十。”方衍不是很想回憶以前的事,“為兄當年給賀好古醫治的時候,對他們有些了解。賀述書房藏着一卷言靈孤本,據說是大賢良師所著。”

“大賢良師……”

“嗯,就是那個讓許多人諱莫如深的妖道。”方衍這話打斷晁廉接下來的幾個字。

晁廉想說的是“大賢良師是誰”。

“為什麼是妖道?”

方衍淡聲說:“人家都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了,清之覺得‘蒼天’是誰?多少光受祭而不干事的昏庸暴主被一塊兒罵了?被人指着鼻子咒罵要死,不喊他妖道,難道封他良師?他的生平零散記錄在一些孤本的邊邊角角,據說他能用符水治人,道眾數十萬。”

晁廉話題跳得快:“符水能治人?”

方衍用手中卷着的馬鞭敲打晁廉腦袋。

“符水救人?符水要是能救人,為兄每次在你一腳踏進棺材的時候,給你灌一肚子符水可好?治好他們的自然是葯!多少庶民手中無錢無地無糧,求醫無門,有些人甚至不是病,而是餓昏了頭,符水是葯也可能是一碗清粥。庶民感恩戴德,可哪個‘蒼天’會喜歡這種人?”

“肯定不喜歡。”

方衍嘲諷道:“不僅不喜歡,還視為洪水猛獸,與其相關的言靈都能定為禁書。”

“所以,賀述跟這位大賢良師……”

不管底層庶民怎麼想,至少在掌控絕大部分言靈資源的階層眼中,這位大賢良師絕對夠得上“妖道”二字。賀述出身世家卻推崇這麼一位“妖道”,還收藏相關的禁書?

晁廉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他倒是個好人。”

“不!”方衍回答很乾脆,“為兄說過,這對兄弟都有病,賀述病情比較特殊。”

他當年看到這對兄弟就有個感覺。

相較於賀信,賀述更該看病。

晁廉被他這話勾起好奇心,抓心撓肺。

方衍穩穩駕馭戰馬,目光落向遠方盡頭:“文士之道是叩問本心,但何嘗不是叩問自己的慾望、執念?你以為一個能以【天下大吉】為文士之道的人,會去循規蹈矩?”

正統的文心文士更偏向探求本心,尋找自我、了解自我、升華自我,跟本心/慾望鬥爭的過程中找到正確的“道”。賀述不同,或者說這個流派的文心文士都不一樣,一開始的定位就是本心/慾望的主人。覺醒到圓滿,便是博弈、纏鬥、掌控的完整過程。

晁廉不解:“這……有區別?”

方衍風輕雲淡道:“區別大了去了。人是會變的,六歲、十六歲、二十六歲和三十六歲,喜歡的人和事物能一樣嗎?只要是人,本心就會隨着時間變化而變化。因此,有些人文士之道最初階段和圓滿階段表現截然不同。賀不作這種不同,他一開始就明確了【道】,以此【道】為基石磨鍊的文士之道。誰能保證三十六歲和六歲追尋的【道】一樣的?”

【道】與本心相悖,人就容易出事。

要麼人瘋了,要麼人廢了。

晁廉:“既然害處這般大,那為何……”

方衍道:“修鍊得快啊。”

沒看到人家文士之道都圓滿了?

晁廉:“……”

看着一頭霧水的晁廉,方衍露出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待兩軍交手,跟賀述對上,你就會知道為兄為什麼這麼說了。對大賢良師而言,數十萬道眾絕非他初心,但對於賀述而言,那就是他的目的。可終究是旁人的道,不是他的道,不是自己的容易失控。”

方衍對賀述不看好。

不過這些都是他的推論,說不定賀述克服了這些門檻,徹徹底底降服了自身本心?不管如何,一個有用未知能力的圓滿文士之道的對手,值得重視。方衍二人不知,大軍開拔兩個時辰,又有一路不起眼兵馬暗暗尾隨。

這一路兵馬自然不是敵方高國的。

他們隸屬於康國。

方衍等人率兵出發增援上南前,對此並不知情。莫說他們不知情,甚至連率兵的雲策也是命令下達了才知道。這支兵馬數量僅三千,不算少,但對於這場戰爭而言也算不上多。

若是命令兵馬加快行軍,說不定還能趕上晁廉的部隊,何必讓自己再跑這一趟?

主上都沒派出原先上南陣營的少沖。

若真缺高階武膽武者,少沖比自己更適合,雲策心中也記掛着敵方的二十等徹侯。

二十等徹侯要先越過他才能傷及主上。

當即便想推了這道命令。

沈棠道:“元謀,你先聽我說。”

她打斷雲策想要說出口的話:“元謀,這封戰報確實是善孝送來的,但你能保證——裡面的內容只有善孝要傳遞的信息嗎?或者說,從青鳥送出信函到送到我手中,整個過程沒有第三人插手、翻看的可能?不要對情報過於信任,哪怕送他的主人是信得過的心腹。”

沈棠不懷疑崔孝,更不懷疑其他二人。

但這不意味着情報就一定是真。

真正的謊言,從來都是真假混雜。

“九真一假才是精髓。”

雲策愕然反應過來:“主上是說——”

對情報保持高度警惕是每個武將幕僚該有的素質,但這封情報經過了主上的手,又是崔孝發出來的,還有祈善二人作保,他第一反應就是沒問題——但是,這就可信了?

這念頭讓雲策脊背汗出如漿。

“不僅是我的意思,同時也是圖南幾個的意思。”莫要忘了,敵人營中還有個深淺未知的老登文士,這個老登可是跟雲達一個年代的人。普通人也能活成精,更何況人家主職還是策士僚屬,玩心眼是人家的看家本領。

沈棠笑容帶了點兒冷意,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若此事無詐,你率領的三千兵馬就當錦上添花,幫着清之他們清掃戰場了。若敵人跟咱們玩將計就計,咱們就跟他們順水推舟,將他們全部——送去見閻王、喝孟婆湯!”

“末將得令!”

雲策當即領了軍令。

他不僅見到了早就整裝待發的三千兵馬,還看到了一身幹練輕甲的北啾。除了北啾還有十幾個臉熟的將作監墨者。北啾來得比他早一些,有些煩躁:“元謀,太慢了。”

雲策壓低聲:“周口怎麼也在?”

北啾態度冷硬:“主上的命令,下令將作監配合你們作戰奇襲敵人的屁股眼兒。”

其實沈棠的原話是直搗黃龍。

只是個人理解有偏差。

雲策見她態度冷淡,還想問什麼就被眼刀打了回來,他硬着頭皮道:“但是將作監的行動多為輔助,此番行動怕是不適合。”

這次是要截斷敵人後路,進行包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