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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過中天,更深露重!

一滴滴晶瑩的露水悄無聲息地凝聚在了葉尖草葉上,倒映着月的清輝,彷彿是月宮中的仙子散落無數細小光華,飄飄悠悠地落在了人間。

衛玠按住了琴弦,動人心魄的琴音立刻戛然而止,但耳畔卻依舊還有餘音裊裊,綿延不絕。

我的目光緊緊跟隨着衛玠,他已經撐起了身子,突然一陣急促的咳嗽瞬間讓他皺起了眉,他連忙按住唇,卻依舊擋不住指尖溢出的紫黑色血絲。

他站了起來,也慢慢地開始向我走來,每一步都讓我感覺那麼艱難,但卻又那麼堅定,即便是踏破千山也要向我走來。

他的臉上也有晶瑩泛起,彷彿那些露珠也凝結在了他的眼眸之下,但我卻似乎能感受到那些晶瑩中帶有的熾熱溫度,絕非那些寒涼的露滴。

“衛玠!”

我心痛至極,想要去攙扶他,但停下的雙腳卻似千斤般重,再也邁不開步子。

我只能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向我而來,終於他停下了腳步,瘦削的雙肩不斷地起伏着,像是背負了兩座沉重的大山,耗盡了他的全部力量。

數尺的距離,似乎隔着天塹!

我與衛玠兩兩相望,眼神中一片晶瑩。

“你是白衣少年?可是…為什麼?”我語帶哽咽。

“我以為你認得我!”衛玠微微笑了一下,聲音顫動有些不穩:“緣分是需要人去爭取的,我一直等待着你肯為我走出院牆的那一天,可我自己卻沒有勇氣往前一步,山舞兮,沒有為什麼,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你!一直喜歡!從沒變過!可惜………”

“沒有可惜!”

我出口阻止了衛玠,眼淚奪眶而出,再也無法忍住自己洶湧的情緒,疾走上前,將他用力地抱緊,閉上眼睛緊緊的貼上了他的唇。

淡淡的腥味在唇齒見流竄,雖苦,但我心中卻是甜的,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要可惜,我不要錯過,我只要他在我眼前,在我身邊。

“舞兮!”衛玠動情的將我攬入懷中,也不知他從何而來的力氣,突然將我凌空抱起,緊緊的擁在懷中深深地親吻起來。

我的心跳加速,燥熱如同遊走的小蛇一般,呼吸也更加的急促,這種感覺讓我羞澀,我想要避開卻已然由不得自己,衛玠修長卻又冰涼的手指拂過我的肌膚,讓我漸漸的迷失了自己。

吹過一陣夜風,樹頭的花瓣便如同飛舞的蝴蝶一般在我們四周縈繞。我偷偷的睜開雙眼,在這如水的月色里衛玠那一雙熾熱的眼正注視着我,我慌亂的閉上了眼睛,卻始終被他溫熱的鼻息所累,我感覺我的臉越來越燙,似乎一直蔓延到了耳根,火一般的讓人十分難受。

“舞兮!”衛玠再次低呼着我的名姓,炙熱的說道:“看着我,舞兮,我要你可以嗎?”

我還未明白他話里什麼意思,剛想回應,卻不防他的唇噬住了我的耳垂。

“不要怕,不要躲我!”

我含淚摟住了他的肩膀,我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他已經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地,是我的男人。此時此刻,我早已經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身在何處,只想和他在一起,只想讓今晚皎潔的月亮見證我們的愛情,見證我們的結合。

夜更長了。

層雲淺淺,遮住了月的光輝,光影斑駁,驅散了夜的寂寥。

我依偎在衛玠的懷裡,感到無比的溫暖,伸手輕觸着他那逐漸消瘦的臉頰,心上又不禁凄然。

衛玠嘴角帶笑,示意我不必擔心,他輕撫着我的後背,手指慢慢上移突然在我肩背一處停了下來,我感覺到他手指微微的顫動。

“怎麼了?”我輕聲問到他。

他底下頭,眼神那樣溫柔的看着我。許久,他指尖輕點,突然附耳問道:“這是?”

我被他一問,隨即明白過來,他在問我肩上的一塊印記,我連忙回答道:“這是胎記啊!怎麼了?”

衛玠皺眉:“這處似乎並非胎記,倒像是……”

他欲言又止,神色卻越發的凝重。

“怎麼?”我實在不解,出言相詢。

衛玠思索了良久,忽然一笑,那天上的層雲似乎都散了,隨着他這淺笑,頓時滿院光華。

“舞兮,我有個很久以前的故事要說給你聽!”

“故事?與我有關嗎?即便與我無關我也想聽一聽!”

衛玠學識淵博,他說的故事奇談,必然奧妙無窮,百聽不厭。

衛玠伸手揉了揉我背上的胎記,柔聲細語的說道:“小時候,我的祖父特別喜愛我,常對人說他唯一的遺憾就是看不到我長大成人的那一天,所以無論是出行還是遠遊,都愛將我帶在身邊。五歲那年,祖父和舅舅都在洛陽為官,特意給我做了個羊車,讓我能坐着羊車出遊!“

我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坐起身,聲音難免興奮:“我知道,我知道這事,我聽父親說過,世人都以為你是個玉人,每次你乘羊車出遊,洛陽的百姓都會爭相觀看,還會往你的小車裡投擲瓜果鮮花,一時都傳為美談!我還聽父親說,有個左思才子,他也模仿你坐羊車出行,結果被扔了一車石頭。”

“左先生是真才子,只是世人太重容貌和名聲,不了解他罷了!舞兮,你那個時候已經知道我了?”衛玠問到。

“我是聽說過!”我甜美的微笑着,不再言語。

衛玠微微點頭,繼續說道:“有一次和舅舅出遊,一開始那些百姓還是遠遠觀望,結果人越聚越多,還未出城便被堵在了城門內。大街上圍得水泄不通,有些無賴便趁機生事,人群漸漸混亂起來,情勢逐漸難以控制。舅舅怕我受到驚嚇,策馬衝到我面前,想要驅散那些圍聚在我羊車周圍的百姓,無奈百姓實在太多,四周又嘈雜不堪,根本無從驅散。”

我被他的敘述所吸引,又忍不住問道:“那後來呢?”

衛玠握緊我的手:“舅舅一時心急,便拔出配劍想要將混亂的百姓嚇到一邊好讓出路來。豈知百姓們一退,原本在外圍的人猝不及防被撞倒了不少。我站在羊車裡就瞧見路旁有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在人群里哇哇大哭,她身旁的大人都被衝散了,手上還捏着一小塊糕點,其餘的都跌落在地里,被慌亂的人群踩得稀爛。”

我眉頭一皺:“你從小就只會留意好看的小女孩嗎?”

衛玠笑笑,繼續說道:“我當時也不知為什麼會那麼留意她,人群如此嘈雜,她的哭聲卻似乎一下一下直傳入我的耳朵里。我想幫她,於是對着舅舅大喊,讓舅舅幫她撿起糕點,然後帶她上羊車。可是舅舅當時也亂了方寸,根本沒聽見,於是我就自己從羊車上跳了下去。”

“你跳了下去?那你幫到她了嗎?你自己有沒有傷到?”衛玠當年只有五歲,這一跳也必定需要很大的勇氣。

衛玠搖頭:“我怎麼會有事?只是舅舅急壞了,他見我不在羊車上,便以為我是被百姓們拉了下去,心頭一怒便擎劍向那些擋在我身旁的人刺去,想要將我救回去。可我卻一心想要幫那女孩子,很快便到了她面前,舅舅一劍刺來,那小女孩卻以為是要刺我,突然就衝到了我的身後,一把將我抱住,舅舅那一劍來不及收回便刺入了她的後背!”

“刺到她?那後來呢?”我不禁有些擔憂起那女孩的命運。

衛玠雙眸中有着很深的愧意:“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衫,那一劍刺得很深,但她卻一直緊緊摟着我不放。等到舅舅將百姓驅散,她早已昏死過去,但仍沒有鬆開手。舅舅也嚇壞了,那小女孩的隨從也找了來,急匆匆地將她送入了醫館,全城最好的大夫都來了,卻都一籌莫展!”

“她是什麼人?活下來了嗎?”我忍不住想知道那女孩子的安危。

“一連幾日,連宮裡的御醫都請來了,那女孩還是昏迷不醒,連對方的家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後事!”衛玠繼續說著,雙眸中不知何時噙着淚水:“我見大人們都束手無策,心裡焦急欲死,於是向天祈禱,願意用我的壽數換她活命。”

聽到這裡,我也動容了:“最後呢?”

衛玠轉過頭看着我笑了:“她活下來了,還跟着她的父親去了襄陽,如今更成了我的妻子,現在就依偎在我的懷裡,她背上還有一處菱形劍創,正是我那糊塗舅舅刺的!”

“我……”

話未出口,堵在了喉嚨,有些不敢相信,我與他的糾纏,竟已是十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