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徐階當堂認罪後,所有人都在等在莊之禎定奪,大理寺公堂之上鴉雀無聲,張璁的聲音雖然並不洪亮,但是卻異常清楚乾脆。
“呼!”
莊之禎輕輕放下已經拿在手中的驚堂木,緩緩平復心頭的略微焦急的情緒。
看似簡單的一個案子,卻有著無形的壓力,若就這麼結案宣判,按照大明律來說也是合情合法合理的事情,可是如此一來所有的壓力就將讓莊之禎一人承擔。
如何宣判?
開革功名,削除官職是肯定的,可是此後呢?
若是判處流放,不說張璁會不會滿意,只怕郭勳就會暗暗地記恨上這位大理寺卿;若是斬立決,雖然量刑稍嫌重了一點,可是在法理上也能勉強說得過去,只是如此一來就要得罪首輔費宏,以及一大批對張璁、桂萼和郭勳之流不滿的官員,話說他自己也是屬於對張璁等人頗有微詞的一員。
最後如果非要逼著莊之禎宣判,只以目前公堂上所陳列的證言和供詞,莊之禎就算是惹怒郭勳,也不能真下令斬了徐階,甚至在流放的時候還要為徐階選一個條件稍微要一點的邊地。
比如楊慎去了的雲南永昌衛。
雲南雖然遠離中原,可是有沐王府百餘年的鎮守,已經算是一片開化的土地,能流放到雲南,對所有犯案的官員來說,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只要能一路捱到雲南的地界,大多數的人至少能保住小命了。
一味剛正不阿,不畏權貴硬碰硬的官員是做不到大理寺卿一職的,至少莊之禎在斷案如神的名聲之外,還是個能屈能伸的官場老油條,很清楚什麼時候該妥協,什麼時候決不能讓步。
在這種並非大事大非的案件上,莊之禎沒有必要讓張璁和郭勳拿來當刀使。
就在莊之禎心中有了計較的時候,張璁站了出來。
張璁的開口讓莊之禎暗暗地長吁口氣,不怕有人跳出來把案件攪得亂七八糟,堂堂大理寺卿什麼複雜的案件沒有見識過,就怕你們這些菩薩一個個全都裝聾作啞,既然你張璁跳出來了,自然是準備出招,最後怎麼判就看誰有本事佔到上風,如此一來就算最後有一方不服,也不會把氣撒到他莊之禎的頭上來。
張璁坐在桌案後,搖搖地向莊之禎抱拳道:
“莊寺卿,本官想請問徐編修一些問題,不知可否?”
“三司會審本就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方共同審理案件,張御史自然可以發問,若本官有何疏漏,還得請張御史直言監督。”
“好說。”
張璁和莊之禎相互客套了幾句,張璁看著跪在堂下的徐階,說道:
“徐編修,本官問你,那夜在鳳鳴閣中當真的是酒後失手嗎?你也是朝廷命官,應該知道隱瞞實情的後果,本官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你能如實說出事情的真相,本官自然會向聖上求情,對你從輕發落,否者只怕是誰也救不了你,而且還會給家人惹來災禍!”
“張御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階抬起頭來,與張璁怒目而視,斬釘截鐵地說道:
“徐階雖只是一介書生,可也是頂天立地的男人,是徐某做下的事情有什麼不敢承認的!如今就連失手害了郭安的性命,如此的大罪都親口承認下來了,還有什麼需要隱瞞。張御史,你若是有證據就請在大堂之上擺到諸位大人的面前,當場定徐某的罪;若是想要安些莫須有的罪名,徐某就算是拼著滾刀山也要喊冤,告御狀!”
徐階在莊之禎面前俯首認罪,可是卻不願在張璁的面前低頭,在徐階等人看來,如今大明朝綱敗壞,就是毀在張璁之流的手中,反正是不過一死,對張璁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好!”
張璁依然面帶淡淡的微笑,對徐階的高聲喝問也不動怒,轉而對莊之禎說道:
“莊寺卿,本官手中有一證人,可證明徐階殺死郭安並不是酒後失手,而是酒後壯膽含恨出手,還請莊寺卿允許此人上堂陳述。”
莊之禎沒有想到張璁還藏了一手王牌,這個案子就發生在前天夜晚,因為死的是威定候之子,因此刑部六扇門連夜就組織人手進行了偵辦,調查了當時在場的幾乎所有人,只證人畫押的證言就有二百三十八份,除了大部門確實沒有目睹事發經過,其餘無一里外地都很清楚地描述了郭安死亡的過程。
目前徐階從臺階上摔倒,從而意外死亡是沒有異議的,可是失手推搡和故意出手造成了郭安失足摔倒,那性質可是大不一樣,失手推搡說明徐階本意上並不想要傷害郭安,罪不至死;如果真是故意出手,就算是個意外,徐階的命只怕也是保不住了!
徐階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咆哮道:
“張璁,你血口噴人!”
“啪!啪!”
莊之禎拍打面前桌案上的驚堂木,對徐階喝止到:
“不得喧譁!徐階,你若再敢出言不遜,休怪本官的殺威棒手下無情。張御史,還請你把證人傳到公堂上來,與犯官徐階當面對質!”
“那本官就僭越了,傳上林苑監良牧署段典署到堂。”
隨著張璁一聲令下,走進大理寺公堂的正是當晚邀請徐階前往鳳鳴閣赴宴的段朝暉。
段朝暉在北京城中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如今大堂之上除了張璁,也就只有徐階知道這個人,雖然在京城翰林院為官一年,也認識不少京官,可是段朝暉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的陣勢,極力地想讓自己保持鎮靜,可是侷促的呼吸讓他看起來似乎比跪在地上的徐階還有緊張。
段朝暉也是上過殿試的二甲進士,表現何至於如此不堪,只怕也是胸中無正氣吧!
“是你!”
徐階轉過頭來,看見站在身邊的居然是這個人,剛要下意識地站起來喝問,就被守衛在身邊的六扇門捕快一掌按在了地上,不能動彈,可是依然昂著頭質問道:
“段朝暉,前日正是你請徐某前往鳳鳴閣,當時你我距離不過咫尺,最清楚事情的始末,不為徐某辯解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幫著張璁前來誣陷於我!”
張璁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徐階在六扇門捕快的手下徒勞地掙扎,淡淡地說道:
“徐編修,段典署前來公堂可什麼話都還沒說,你如何就知道他是前來誣陷於你,莫非此事當真有什麼隱情不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張璁,你若想殺我徐階,只管動手,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實在讓人不恥!段朝暉……呸!”
一口黏稠的唾沫正好就落在段朝暉的腳背上,讓段朝暉的臉色一會發白一會發青,不敢再待在徐階的身邊,站得遠遠地挨個向在場的官員行禮,從主審的莊之禎開始,到張璁、刑部郎中,還有大理寺的其他大小官員,一個都沒落下。
如果是在交際的場合,段朝暉如此表現多少也能贏得個禮數週全的名聲,得到一些人的喜歡,可是此地是**肅穆的大理寺公堂,段朝暉多少就做得有點過了,他商賈出身的獻媚鑽營之態在眾人眼中展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