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虎卫》 鱼羊果

莊之禎面對段朝暉的拜禮坦然受之,雖然心中不喜,可是也看出來此人是張璁的人,喜惡沒有展現在面容上,在場眾人大多如此。

“下官是上林苑、上林苑監……良牧署典署。”

段朝暉結結巴巴地向主審官莊之禎表明身份,此時開口說話吞吞吐吐不是因為段朝暉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而是他對自己這個新的官職還沒有張璁背得順溜。

吏部的任命公文早就已經傳遞到段朝暉的手上,可是他依然找了藉口逗留在京城,遲遲沒有出京赴任,為的就是希望還有迴旋的餘地,沒想到還真讓他等到了這樣的機會。

前天段朝暉想要通過徐階的關係見到費宏,特意在京城最好的青樓之一設宴款待,沒想到酒過三巡,還沒有開始說起正事就出了亂子,自己的客人不但跟京城的公子哥起了衝突,還把人給弄死了。

段朝暉害怕招惹上麻煩,見情況不對在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以前就悄悄地溜走了,可是幾個時辰以後,段朝暉就被一夥人找上門來,不由分說地把他帶走。

段朝暉以為大禍臨頭,到了地方以後才知道要見自己的人居然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張璁。

張璁對段朝暉這樣的小人物自然不感興趣,他關心的是鳳鳴閣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徐階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以及跟郭安說的每一句話,事無鉅細全都要段朝暉回憶出來,然後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等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張璁在離開之前告訴他,只要在審理徐階的公堂上按照他說的去做,不但會把他留在都察院中,還會委以重任,官升二級。

天大的機緣從天而降!

段朝暉根本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至於張璁要他幹什麼事情都無所謂,只要能夠留在京城為官,只要能夠抱上張璁這根對他來說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就算張璁讓段朝暉現在拎著菜刀殺人放火,他也會照做。

更何況只是編排幾句徐階的瞎話,說徐階與郭安的衝突並不是因為爭風吃醋,而是因為徐階酒後非議了幾句朝廷官員和當今聖上,讓附近的郭安聽見了,才上前找他理論,兩人在爭執中相互推搡,徐階伸手把郭安推下了臺階。

段朝暉知道如果他這樣說了以後是什麼後果,徐階肯定是死定了,可是為了自己的仕途,段朝暉哪裡還管得了別人的生死!

……

“你有何話要說?”

段朝暉聽了主審官莊之禎的問話,張口就要把早已經背誦得滾瓜爛熟的臺詞說出來:

“下官……”

“等等!”

大理寺衙門外,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打斷段朝暉的話,身穿飛魚服,腰懸繡春刀的殷琥在大門口百姓們自覺讓開的通道中大步流星地走進大理寺衙門,因為殷琥身上的飛魚服,守護在衙門口的大理寺衙役居然沒有出面阻攔。

“大膽!”

張璁的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動了一下,昨夜他和郭勳就已經知道有錦衣衛在暗中調查徐階一案,為了夜長夢多才想要儘快開堂審理此案,只要搶先把案子辦成了鐵案,就算錦衣衛有所懷疑,也很難找到證據給徐階翻案。

就算有翻案的可能,那個時候張璁後續的動作早就已經展開,首輔費宏只怕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哪裡還會關係徐階的死活。

錦衣衛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自己走出段朝暉這枚棋子的時候露面,顯然來者不善。

“啪!”

張璁拿起自己桌上的驚堂木,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大聲呵斥道:

“三司會審何等肅然,豈是閒雜人等能夠擅闖!來啊,將此人給本官攔在大堂之外!你……”

殷琥的腳步實在太快,從他在大理寺衙門外大喝一聲,到張璁剛剛把話說完,已經扶刀跨步站立在公堂之上。

周圍的衙役就算是想要阻攔也來不及了,偷偷地打量上首的大理寺主管莊之禎,見他雖然有些吃驚,卻沒有下令為難這位錦衣衛百戶,自然也樂得不用上前跟錦衣衛發生衝突,公堂周圍圍攏過來的衙役們不動聲色地又退回了原來站班的位置。

這裡是大理寺,不是都察院,衙門眾人聽的自然是莊之禎的命令。

簡簡單單的案子還真是一波三折啊!

張璁剛剛出手,不見首輔的人反擊,出現的人居然是錦衣衛,難道皇帝也在暗中調查這件案子?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再少數,那刑部的郎中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這個時候更是低著頭開始掰起手指頭玩兒了,對公堂上發生的事情全然不關心,心中暗暗地想到:

“手指甲大的事情也要搞出來個三司會審,這下好了,把什麼牛鬼蛇神都給惹出來了,看你們如何收場!”

莊之禎也有自己的打算,雖然有些吃驚錦衣衛會參與進來,不過也知道這個小小的“徐階失手殺人”案只怕是要演變成朝廷的博弈了,這個時候莊之禎巴不得有更多的人攪合進來,大理寺被攪合得越熱鬧,他這個主審官反而越能安枕無憂。

殷琥傲然站立在大理寺公堂之上,面對三司官員的注視怡然不懼,面對張璁的喝斥之時,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從懷中抽出費宏從朱厚熜那裡請下的手諭,說道:

“三位三司上官,在下錦衣衛北鎮撫司平燕千戶所試百戶,殷琥。奉陛下手諭,配合刑部調查徐階失手殺人案。如今案件頗多一點未能查清,還請三位上官延後開庭審理。”

殷琥得到的朱厚熜手諭確實是配合刑部調查,只是昨天他和陸苓從費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十分,就算去了六扇門也找不到辦案的捕快,乾脆帶著陸苓和陸炳暗中跑到鳳鳴閣調查了一番,等到第二天再前往刑部與六扇門一起行動。

只是沒想到張璁如此著急開堂審理,殷琥到了大理寺公堂才有機會把手諭交給刑部的官員查驗。

刑部郎中一直以為今日的三司會審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知道殷琥把手諭遞到他的面前,才驚覺著殷琥說的是配合刑部,而不是三司,急忙接過認真地查驗起來。

手諭上僉籤齊備,陛下印璽完整清晰,只看一眼就能辨真偽,刑部郎中查驗以後把手諭雙手呈送到莊之禎面前,說道:

“莊寺卿,陛下手諭無誤。只是刑部六扇門的調查案卷都已經封存傳遞到三司公堂,這協助調查也就無從說起了。既然陛下關心此案,是不是請這位殷百戶坐於下官一側,參與本案的聽審。殷百戶隸屬北鎮撫司平燕千戶所,京畿道正是平燕千戶所的監察範圍,殷百戶說此案可疑,想必是查到些線索,也好請殷百戶釋疑。”

這是刑部郎中從開堂到現在說的唯一一段話,說完以後又正襟危坐地裝起泥菩薩來。

莊之禎隨手將朱厚熜的手諭放到手邊,順水推舟地說道:

“也好。刑獄斷案,關乎人命,不得不慎之又慎!既然殷百戶奉陛下手諭查案,自然可向三司衙門提供案件線索,並協助審理此案。張御史,你以為如何?”